第三个老子是战国时候的周太史儋。司马迁对这三个老子是有所取舍的,他把第一个老子重点写,后面两个则一笔带过,这说明司马迁认为老聃是正宗的老子。老子的生平和《老子》这本书是学术界争论的话题。上个世纪初北京大学两个大学者打擂台,一是胡适,另外一个是梁启超。胡适说老子是春秋时代的人,《老子》一书也诞生于春秋时代。梁启超说太史儋才是老子。双方都拥有大批的粉丝。支持胡适观点的有任继愈、郭沫若等;支持梁启超观点的有范文澜、冯友兰等。当时要是有电视,他们肯定比现在的易中天、余秋雨还要火。
老子究竟是谁?《史记·老子列传》没敢下结论。司马迁只是一一列出了老聃、太史儋、老莱子三人。对于后者,几笔带过,而着笔较多的是老聃与太史儋。对老聃的姓氏、乡里、孔子的几次问礼,详加记述,看来这位老子颇为真确。而太史儋也应有其人,《老子列传》、《周本纪》、《秦本纪》、《封禅书》都提到他。他与老聃并非一人,这在《史记》里说得也是清楚的。但老子到底是谁,司马迁只是说:“或曰儋即是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这个“莫知”,就成了千古之谜,后人各有各的说法,莫衷一是。
最近中华书局出版的尹振环著的《楚简老子辨析》一书,在比较了简、帛两本《老子》相同相异的文句,简、帛、今本各自的时代印记,以及道论、德论、绝智论的不同之后,认为:应该有两位老子,老子与太史儋;应该有两类《老子》,二千言的《老子》与五千言的《老子》。
两千年来行世的今本《老子》都是汉晋唐宋本。1973年,在长沙出土了帛书《老子》,是战国后期本。尽管它证明今本有许多讹误,但却都是“五千余言”类。1994年荆门市又出土了楚简《老子》,它只有二千言,而且起码是战国前期本。此事惊动了学界,不少人说这是摘抄本,即从五千言中节选出来的。真是节选吗?比如帛、今本的“绝圣弃智”、“绝仁弃义”,怎么会被摘抄为“绝智弃辩”、“绝伪弃虑”呢?简本还看不出老、孔的抵牾,帛本已直指孔孟之仁义圣智了。它是思想的深化发展,还是改写?
有人又说,这是儒家改造后的摘选。但是像“以百姓之心为心”、“上善如水”、“慈俭”、“自知、自胜”等与儒家思想相通的地方,为什么又一点不见选呢?再深入一步,像“万乘之主”这样的话,就不见于简本,而见于帛本。为什么?因为春秋末战国初,战争规模小,还不可能有万乘,只有到了战国中后期才能说出这种话。再从帛本比简本多兵家言、权术言、愚民言与不尚贤,更可以看出简、帛两本不同的时代标记。此外,从两本的异同之间,也可以分辨出其思想脉络的演变和一步步的深化,即它是如何由简到繁,由浅入深,由粗到精的。显然,摘抄本之说很难成立。于是,《老子》非成于一时、出于一人的认识在学界又渐趋一致。
不过老子是谁,依然疑云密布。这个不得不再回到《史记》那里寻找答案。首先,老聃、太史儋不是一个人,而是春秋、战国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其次,老聃比孔子年长也是定论,一般认为年长20岁左右。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老聃可能生于570年左右。《史记》所说的老子出关,“强为关令尹喜著书”,时在《秦本纪》所说的献公十一年,即公元前374年。如果这位老子是老聃,那么他已经快200岁了,还能骑着青牛,西出入秦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这著书的老子岂不只能是太史儋?其三,司马迁列出了老子之七世族谱。“老子之子宗,宗为魏将”。这“魏将”看来只能产生于李悝变法、废除世卿世禄制后,即公元前406年后。此时老聃如果还活着,已年近170岁了,其子当在百岁以上,还能领兵为将?也不可能。老子之六世孙仕于汉文帝,时在公元前175年左右。如果真是老聃之六世孙,那么六世居然经历四百年,又是不可能的,否则“前辈之六代孙与后辈孔子十三代孙同朝为官”,就不太近情理了。因此,司马迁所列的老子族人谱系,只能是太史儋这位老子的,而不是老聃那位老子的。其四,“老子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这说明司马迁只见过五千言类《老子》,而没有见过二千言类《老子》。如果他也有幸像我们今天这样,能同时看到五千言与二千言《老子》,他还会举笔不定吗?所以,不妨推断,应该有两位老子,老聃与太史儋;应该有两类《老子》,二千言与五千言《老子》。二千言类《老子》出自老聃,五千言类《老子》乃太史儋之改写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