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都柏林的一家小酒馆里,啜饮一品脱吉尼斯黑啤酒,并和另一位客人攀谈起来,那人给我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来自梅奥郡(County Mayo)的女人,她是在爱尔兰西海岸一带为害的海盗,就像为害加勒比海一带的海盗黑胡子(Black Beard)一样。故事发生在16世纪的爱尔兰,那时教育尚未普及,女人一辈子大多时候都在抚养孩子和料理家务。但格蕾丝·欧梅里(Grace O’Malley)的生活却不是这样的,她是水手,是船长,是盗贼,是雇佣兵,是反叛者,是海盗——也是妻子和母亲。
稍作调查便可发现这并不仅仅是酒精催化的胡言乱语,而是一个奇妙的故事,推翻了我们通常认为的伊丽莎白时代的真相,我们一直以为家庭是当时女性的全部。我想去看看欧梅里生活过的地方,去听更多的她的英勇事迹。
很快我就坐上了一辆慢车,从都柏林出发西行,穿过牧草丰沛的牧场。行程开始90分钟后我们的火车便在爱尔兰的心脏位置阿斯隆镇(Athlone)轰隆穿行过 香农河(Shannon),进入了康诺特省(Connaught)的地界。地貌景观也从肥沃的土地变成了荒芜的——但很美丽的——泥煤沼泽。
又过了90分钟,我抵达了梅奥郡的韦斯特波特镇(Westport),呆呆地注视着美到令人窒息的克鲁湾(Clew Bay)和苍茫的大西洋。克鲁湾中散布着数以百计的鼓丘(上个冰河时期遗留下来的冰川碎屑堆积而成的矮小岛屿)。在那些最为人迹罕至的岛屿中,最有名的是 多尼尼斯(Dorninish),约翰·列侬在披头士狂热的顶峰时期买下了它作为隐居地。
我住的民宿离麦特·莫洛伊(Matt Molloy’s)不远,那是世界闻名的酋长乐队(Chieftains)开的一家有名酒吧。在这里,所有当地人都知道格蕾丝·欧梅里的故事,在盖尔语中 他们也叫她格兰亚薇尔(Granuaile)。克鲁湾附近的土地曾经归属强大的欧梅里家族治下;虽然那时韦斯特波特还不存在,格蕾丝却是出生于克莱尔岛 (Clare Island)的,就在湾口西边几英里的地方,她的传奇也在那一地区经久不衰。
传说纷至沓来。虽然大家不一定在细节上保持一 致,但是格蕾丝充满魅力的领导形象,恣意不羁的生活方式和不顾世俗戒律的洒脱态度却逐渐明晰起来。我得知她是一支有200个斗士的小型船队的首领,会和斗 士们并肩作战。也有其他人说她会伏击过路商船,要求他们支付税钱以安全通行——如果他们不给,她就会劫走他们的钱财。我热切地希望能知道更多东西,于是有 人便给了我一个叫亚伦·欧格雷迪(Aaron O’Grady)的水手的电话,他也出生于克莱尔岛,是当地公认的欧梅里专家。“你找他就对了。”人人都这么说。
欧格雷迪在爱尔兰的西部水域上开海钓和潜水游艇,第二天他将出发顺海岸而下前往克雷(Kerry),途中会在克莱尔岛稍作停留,回家探望。我和他约好黎明时在码头见面。
那天早晨狂风大作,空气潮湿,但当我们扬帆起航时风却止住了,雨也小了,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数量众多的小岛和沙洲间穿行时,太阳也终于出来了。
“不够细心的话在这片海上航行会相当危险,”欧格雷迪说道,当时他54英尺长的探索者号偏航了40度。“这就是格蕾丝将这里作为安全港的原因了;她可是出生在那座我们正在靠近的塔楼里,就在这些海域上长大成人的。”
他伸手指向北部的海湾对岸,补充说道:“如果成功穿过数个鼓丘,躲过沙洲和 离岸流,就可以到卡里克阿侯里城堡(Carrickahowley Castle)去,那是格蕾丝的敌人们无法抵达的了不起的隐居地。她是个善于隐蔽的人,在阿奇尔岛(Achill Island)和戈尔韦(Galway)附近的科瑞布湖(Lake Corrib)还有其他用以藏身的城堡。”
欧梅里家族是梅奥海岸世袭的 领主,500多年以来,格蕾丝出生的城堡仍然是克莱尔岛最高的建筑。我到达的时候,这座历史古迹的门大大敞开着,于是我便信步走进了这个似乎早已荒废的家 ——但在欧梅里出生的1530年这里大概是豪华无比的吧。上层楼梯已经坍塌了,整栋房子只余一个空壳。在它的历史脉络中也曾有过灵异传说。
欧梅里还是个孩子时,可能学过如何操纵克勒克艇(一种细长的皮划艇),那时的孩子们会学习在克鲁湾上划这种艇。我听说她总是非常任性:作为年轻女孩子,格蕾丝是不被允许和父亲一起出海探险的,于是她就剪掉了自己的头发,打扮成男孩子,偷偷溜上了父亲的船。
欧梅里在15岁时嫁给了当地的首领多拿·欧弗莱厄蒂(Donal O’Flaherty)并生下三个孩子。丈夫早早过世之后,她便带领丈夫的追随者(她丈夫曾拥有船只和水手以沿西海岸往来做生意)回到克莱尔岛的老家。在 这里她开始航海,买卖鱼、毛皮和兽皮,生意萧条时就抢劫英国人。附近的戈尔韦是一个大商业城市,而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船只又必须经过克鲁湾。就是从那时开始 有了康诺特海盗女王格兰亚薇尔的传奇。
我向西走,穿过满是小山、沼泽和林地的15平方英里大的小岛,朝着1603年埋葬了欧梅里的建于十二 世纪的西多会教堂(Cistercian Abbey)走去。教堂在全盛期比现在大得多,但如今却只剩下一栋普通乡村教堂大小的建筑。教堂内部是精美的欧梅里家族徽章,上面描绘了家族狩猎、出海和 英勇作战的场景,但是却没有看到欧梅里的棺椁。据说她的棺木在大徽章之后,但是没人确切知道是否真的如此。
这座建筑有种中世纪谷仓的感觉——粗糙的石头、巨大的横梁和砾石台阶——但 它也有着虽然损毁严重的却卓越不凡的墙壁和天花板壁画。这些壁画曾经覆盖了整个天花板,以万花筒的形式呈现出多彩的人物和动物形象,包括龙、公鸡、牡鹿、 一位竖琴演奏者、鸟和树。这些褪了色的图像似乎非常遥远,像是透过面纱瞥见了过去。
回到大陆后,我设法抵达了克鲁湾北部的入口洛克福利特 (Rockfleet),以进入卡里克阿侯里城堡(Carrickahowley Castle), 欧格雷迪给我指过路的。在欧梅里1566年嫁给了第二任丈夫理查德·博科(Richard Bourke)之后,这里就成了她主要的家,卡里克阿侯里城堡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它难以抵达并且防卫坚不可摧。
有故事传说,在她结成第二次婚姻的一年之后,欧梅里重新动用了一个古老的凯尔特法律,她将丈夫的东西放到外面,在他回家的时候从堡垒里对他大喊:“理查德·博科,我驱逐了你!”他们后来又和好了,并一直在一起直到十七年后理查德去世。
1583 年博科去世那年,欧梅里和英国的冲突加剧了,她的儿子提波特(Tibbot)被俘。当年九月,欧梅里航行至英格兰,通过泰晤士河抵达格林尼治宫 (Greenwich Palace),会见了伊丽莎白一世女王(Queen Elizabeth I),她和女王就提波特的释放和她自己的豁免进行了谈判,同意帮助女王与敌人作战。
在1603年的金赛尔(Kinsale)之战中,提波特 和其他的梅奥司令官与英格兰女王的军队并肩作战,帮助击退了西班牙和爱尔兰反叛军。这大概就是爱尔兰历史学家不承认欧梅里的原因之一吧;另一个原因则可能 是因为她不符合淑女规范的行为,因为她蔑视当时的一切法律、传统和习俗。
因为官方爱尔兰历史抹去了欧梅里的存在,关于她的书面信息很少。以 前的爱尔兰历史学家通常都是有宗教信仰的僧侣,作为女性,欧梅里就被忽视了。但是总是会有替代性的历史来接受传统文本,关于她伟大事迹的故事和传奇在梅奥 就广为流传。我只想说:永远不要错过来一品脱吉尼斯黑啤酒和进行一些酒吧谈笑的机会。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可能学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