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纳粹集中营走出来的诺奖得主威塞尔去世

奥斯维辛集中营(Auschwitz)的幸存者埃利·威塞尔(Elie Wiesel)是在“二战”中遭到屠杀的600万犹太人的雄辩见证者,他把大屠杀的记忆烙印在世人的良知里——他在这方面无人能及。周六,他在曼哈顿家中去世,享年87岁。

他的老朋友、犹太大屠杀幸存者之子国际网络(Children of Jewish Holocaust Survivors)的创始主席梅纳赫姆·罗森萨夫特(Menachem Rosensaft)证实了他的死讯。

威塞尔是数十本书的作者,也是一位充满魅力的演讲家和人文学科教授。1986年,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Nobel Peace Prize)。不过,他最大的贡献不是他的工作,而是他所填补的巨大空白。

在日耳曼人对犹太人实施有计划的大屠杀之后,没有人发声,清楚讲述当时情况的严重性以及它如何改变了人类对自己和上帝的看法。在将近20年时间里,遭受创伤的幸存者——以及因为后悔没有更加尽力拯救同胞而深感愧疚的美裔犹太人——似乎都陷入沉默。

不过,威塞尔纯粹凭借自己的个性以及让自己的话萦绕在人们心头的天赋,逐渐把大屠杀从历史书的坟墓中挖掘出来。他16岁时从布痕瓦尔德集中营(Buchenwald)获救,胳膊上烙着永远无法去除的A-7713编号。

1986年,诺贝尔委员会为了表彰他挺身对抗遗忘和暴力的勇气,授予他和平奖。

“威塞尔是人类的信使,”诺贝尔颁奖词说道。“他带来和平、赎罪和人类尊严的信息。他对于反抗邪恶的力量终将取得胜利的信念,是得之不易的信仰。”

1986年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之后,埃利·威塞尔(中)和妻子玛丽昂,儿子什洛莫·埃利沙还有挪威诺贝尔委员会主席埃吉尔・阿尔维克。

Bjoern Sigurdsoen/NTB, via Associated Press

1986年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之后,埃利·威塞尔(中)和妻子玛丽昂,儿子什洛莫·埃利沙还有挪威诺贝尔委员会主席埃吉尔・阿尔维克。

1960年,威塞尔的自传《夜》(Night)的英文版出版,从而首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在书中讲述了自己15岁时在集中营看到的恐怖情形。他提到自己深受内疚和怀疑的折磨——为自己幸存而其他数百万人死去感到内疚;对允许此类屠杀的上帝产生怀疑。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在集中营的第一晚,我的人生从此变成漫 长的黑夜,受尽折磨,”威塞尔写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里的烟。我永远不会忘记孩子们幼小的脸庞,我看着他们的身体在安静的蓝天下化成烟圈。我永远不会忘 记那些永远吞噬我信仰的火焰。我永远不会忘记让我永世失去生存欲望的夜晚的沉默。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毁灭我的上帝和灵魂、把我的梦想碾碎的时刻。我永远不 会忘记这些事情,即使我不得不和上帝活得一样长。我永远不会忘记。”

也许还有更好的记录者生动描述了德国死亡机器地狱般的细节。肯定也有些哲学家更具启发性。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威塞尔那样把道德上的迫切性与个人的吸引力结合在一起,后者体现在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上和永远忧郁的眼睛里。

2009年,巴拉克·奥巴马总统(Barack Obama)和威塞尔一起参观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遗址,称他为“活着的纪念碑”。

“他大声疾呼,不仅反对反犹太主义,而且反对各种形式的仇恨、偏执和不宽容,”奥巴马总统周六在一项声明中说,“他恳求我们每个人——每个民族和所有人类——做同样的事,以彼此为鉴,真正做到‘永不再犯’。”

在他1966年的书《沉默的犹太人:关于苏联犹太人的个人报告》(The Jews of Silence: A Personal Report on Soviet Jewry)中,威塞尔提醒世人,仍有犹太人因为宗教原因遭到迫害,而且被阻止移民。

“最令我痛苦的不是我在俄罗斯见到的沉默的犹太人,而是现在我周围犹太人的沉默,”他说。他的努力帮助放宽了移民限制。

威塞尔谴责20世纪90年代中期波斯尼亚的大屠杀——他说,“如果这是又一个奥斯维辛,那么我们必须动员全世界”——他也谴责柬埔寨、卢旺达以及苏丹达尔富尔地区的其他一些人。他谴责美国的焚烧黑人教堂事件,挺身支持南非的黑人以及遭受酷刑的拉美政治犯。

威塞尔在华盛顿的美国大屠杀纪念馆(U.S. Holocaust Memorial Museum)的建立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作为主席,他领导该纪念馆的委员会把相互对立的幸存者组织团结起来,为建造一个永久性建筑筹集资金。

埃利泽·威塞尔(Eliezer Wiesel)1928年9月30日出生于当时属于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脉小城锡盖特(Sighet)。他的父亲什洛莫(Shlomo)是一名讲意第绪语 的店主,他比较开明,鼓励儿子学习现代希伯来语,允许他阅读弗洛伊德(Freud)的作品。他的母亲萨拉·法伊格(Sarah Feig,原名)以及身为维兹尼茨哈西德派(Viznitz Hasid)的外祖父道戴·法伊格(Dodye Feig)用哈西德派大师的神话故事填充他的想像力。

1993年华盛顿美国大屠杀纪念馆落成典礼上,威塞尔(右)与比尔·克林顿总统,以及美国大屠杀纪念委员会主席哈维·M·梅耶尔沃夫。

Associated Press

1993年华盛顿美国大屠杀纪念馆落成典礼上,威塞尔(右)与比尔·克林顿总统,以及美国大屠杀纪念委员会主席哈维·M·梅耶尔沃夫。

他和三个姐妹希尔达(Hilda)、巴蒂亚(Batya)和茨波拉(Tzipora)在一个有1.5万名犹太人的社区长大。不过,1944年春,纳粹攻入匈牙利后,他田园诗般的童年崩溃了。这座城市的犹太人很快被封闭在两个犹太社区里,然后遭到集中驱逐。

“他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走过,”他在《夜》中写道,“老师,朋友,还有其他人,所有我害怕过的人,所有我可能嘲笑过的人,所有这些年和我一起生活过的人。他们失魂落魄地走过去,拖着自己的包裹,拖着自己的人生,告别家园和童年,像遭到毒打的狗一样蜷缩着。”

《夜》讲述了他和家人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运畜车上度过几天旅程,之后 到达一个他们从没听说过的地方:奥斯维辛。威塞尔回忆起燃烧尸体的恶臭通过烟囱弥漫到空气中;婴儿们被放在坑里焚烧;戴着单片眼镜的约瑟夫·门格尔医生 (Dr. Josef Mengele)挥动乐队指挥棒,决定生死。威塞尔看着妈妈和妹妹茨波拉走向了右边。

“当时我并不知道就在那个地方,我和妈妈以及茨波拉永别了,”他写道。

1961年,“纳粹刽子手”阿道夫·艾希曼在警卫的陪同下出现在耶路撒冷法庭。他获得战争罪的审判过程在电视上播出,这提高了人们对犹太大屠杀的关注。

Associated Press

1961年,“纳粹刽子手”阿道夫·艾希曼在警卫的陪同下出现在耶路撒冷法庭。他获得战争罪的审判过程在电视上播出,这提高了人们对犹太大屠杀的关注。

1945年4月11日,6天没有进食的威塞尔等人得到美军解救。战争结束后,他才知道两个姐姐没有死去。

在布痕瓦尔德集中营解放之后的日子里,他认为自己活下来是为了作证,但他发誓在10年内不谈论或写作自己看到的事情。

“我不想用错词,”他曾经这样解释。

1948年,《方舟》报(L’Arche)派他去以色列报道那个新成立的国家。他也成为《新消息报》(Yediot Ahronot)的驻巴黎记者。1956年,他用意第绪语写了800页的回忆录。最后缩减为127页,翻译成法语,以《夜》的标题出版。

“那时候,人们不想知道犹太大屠杀的事,”威塞尔1985年对《时代》杂志(Time)说。

《夜》共销售了1000多万册。威塞尔平均每年写一本书,按他自己的计算,到2015年共写了60本书。

他的很多书都是维也纳出生的妻子玛丽昂·厄斯特·罗斯(Marion Erster Rose)从法语翻成英语的。他们1969年在耶路撒冷结婚,当时威塞尔40岁,他们有个儿子,名叫什洛莫·埃利沙(Shlomo Elisha)。他的妻子和儿子依然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