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飞力已逝,当今中国“叫魂”术未断绝

    北京——专制统治者怎样践踏法律?官僚体系如何操纵统治者?政府如何包容那些生活方式和信仰上的边缘人?哈佛大学历史学家孔飞力(Philip A. Kuhn)在他写的一本关于18世纪中国的著作中,把这些列为值得探讨的问题,写入了其中文翻译版的序言。82岁的孔飞力在上个月过世之后,这些问题又被再次提出,在一些人看来,它们与当今政局之间存在惊人的相似之处。

    在哈佛大学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Soulstealers: The Chinese Sorcery Scare of 1768) 一书中,孔飞力讲述了妖术施法者的流言引发的群体性歇斯底里,进而揭示了这个国家的内部运作机制,流言说施法者会斩断男人的辫子,盗走他们的灵魂。乾隆皇 帝认为这对他的统治构成了潜在威胁,于是发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来平息社会动荡。官员们急于表现自己的忠诚,用酷刑逼迫平民招供。普通人被恐惧感笼罩, 对社会中的边缘人发起了猛烈攻击。

    “这本书确实是写到了中国文化、中国社会的一些基本问题,”这本书的译者之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刘昶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为了生存竞争,人们通过牺牲别人来增进自己的利益。”

    孔飞力(Philip A. Kuhn)

    孔飞力(Philip A. Kuhn)

    记者宋志标在孔飞力去世后不久,发表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指出在《叫魂》一书中,人们如何对外来者进行诬告,官员又如何仓惶地服从皇帝的命令,追查叫魂妖党、陷害无辜。

    “冤冤相报就此成为最普遍的社会进攻方式,”宋志标写道。“叫魂术何曾断绝?”

    在新浪微博上,一个评论者说自己为悼念孔飞力读了《叫魂》。他写道:“君想控制官僚精英意图江山永固,臣要联合互保尽享荣华富贵,民对权力只有幻觉,偶要造反革命。革命成功又为朝廷。”

    在这条帖子的最后,这名网友引用了书中的一句话,即使在今天,让普通民众享有权利,“仍是一个还未实现的诺言”。

    《叫魂》的中译本1999年由上海三联书店在中国出版。

    “一直都卖的很好,”该出版社的总编辑黄韬说。“孔先生去世的消息出来后,很多书店给我们打电话,因为他们的库存很快就卖没了。”

    “这本书我们一共卖了大概十几万册,销量一直很好很稳定,”黄韬在接受采访时说。“书刚面市没有一下就变成畅销书,但过了几年,人们就开始理解它的价值。”

    类似的学术书籍销量通常在几万册上下,他说。

    在中国最大的网上书店之一当当网上,这本书已经获得了一万多条评论。

    “整个官僚机器置于皇帝的威权之下。其实,在我们现代社会,类似于叫魂的事件不也存在吗?请不要随便联想。”一个评论者告诫道,这显然是在暗指中国对公开讨论政治问题的限制。

    历史学家刘昶解释了这本书的人气:“尽管是一本历史著作,但是有生动的情节,有悬念,读起来非常引人入胜。所以一般读者,只要有高中文化水平,都能读懂。”

    他说,这本书读起来像是“侦探小说”,同时又对中国社会与政治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中国大学的很多历史教授都布置学生阅读这本书,他说。

    在2011年版中文翻译版的后记中,刘昶写道,孔飞力讲述的歇斯底里在中国一再复发。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刘昶写道。这是指文化大革命,那时公众互相指责对方背叛毛泽东,数十万人被迫承认犯下政治罪行,死去的人至少数以万计。

    “任何一个曾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在读到孔飞力的这些描述时都会有某些似曾相似的感慨,”刘昶写道。

    华东师范大学的另一名历史教授刘擎(但与同事刘昶并非亲属),曾在2012年为这本书写了一篇书评。他认为,1768的妖术大恐慌并非是中国独有的现象,欧洲在中世纪晚期曾对女巫大加残杀,美国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Joseph McCarthy)也曾对“共党分子”进行过迫害。不过刘擎仍表示,在中国,类似的事情还在发生。

    “在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刻,中国几十个城市正在爆发声势浩大的反日示威抗议,”他写道。“有一部分竟然演变为针对中国同胞的人身与财产的‘打、砸、烧’暴力,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刘擎认为,这种行为就像妖术大恐慌一样“蒙昧荒诞”。

    有些评论者表示,乾隆皇帝对妖术大恐慌的反应与自己生活中的一些现象很类似。

    “我在一家国企上班,”一个叫叶佳舟的网友在讨论该书时写道。“每次看到我们领导要求下级做一些不近情理的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乾隆一朝和孔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