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虽如晦,鸡鸣仍不已
疫情以来尤其今年以来,我对几个女性印象深刻,佩服至极,其中一个就是劳东燕,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最顶尖的法律学者。
从年初以来的铁链女事件,到年中的郑州红码事件,到唐山打人事件,再到苏州和服女孩,在很多热点事件中,都能听到劳东燕的声音。其实在更早之前,在贾敬龙杀人案、天津大妈持枪案、陆勇案等问题上,劳东燕也都有文章发表。
她的仗义执言,对底层弱势群体的维护、对社会公平正义的追求,让人看到了一个悲悯的灵魂,让人看到了一个真正知识分子的风骨。
可惜劳东燕声声哀切呼唤,对法律的极力维护,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该发生的依然在发生。
凌晨2点多,贵阳载满隔离人员的大客车违规转运,导致27人无辜丧生。明明有规定,夜里2点到5点之间,客车不能上高速,为何明知违规还要去转运?遵守法律规范做事就这么难吗?
很想看看劳东燕对这件事怎么看,但是几天前,她的微博已经清空。继罗翔之后,又一个著名法律人离开了微博。舆论场上又少了一个普法释疑的良心法律人,这是公众的莫大损失。
因为对劳东燕一直有关注,在传出她离开微博的消息后,我特意找了很多关于她的资料来看。越看越觉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一个了不起的学者。
她说:“这个社会需要善良而较真的人。有基本的善良,同时愿意像法治社会的公民那样,花费时间去较真,逼使现有的不合理规定做出相应的改变。”
很多人说一套做一套,有些人甚至连说都不敢说,但劳东燕做到了知行合一。
她自我剖析说,“对于这个社会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我始终难以平和,难以云淡风轻。我期望自己,即便人到中年,还是保持必要的锋芒。以前我会有意无意地收敛自己的锋芒,因为比较顾虑他人的看法。随着年岁的增长,在心态上慢慢变得放松,觉得没有必要通过收敛去掩饰自己。我不需要所有人或者大部分人都喜欢我、接纳我。总是顾虑别人的看法,未免活得太过小心翼翼。我愿意展现真实的自己,无论是在私人交往的场合,还是在包括朋友圈在内的公共领域。想通了这事之后,我的心态比以前要好得多,在公共场合比较拘谨的毛病也有改善。”
这段话我有共鸣
中国人年纪越大越喜欢和光同尘,不但自己收敛锋芒,还阻挡其他勇敢的人。可是,如果对的不坚持,错的不反对,每个人的空间只会越来越逼仄。
韦伯说,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以前,我对这句话不太能理解。现在,我渐渐懂了。
我们的社会不缺知识分子,但缺少有担当的知识分子。如果不走进公共生活,不努力为公众发声,不极力反对不公,这样的知识分子就是废物。
在越来越多的公共事件中,我看到了以知识分子为代表的公众人物的集体失语。
其实对于这些精英来说,发声付出的代价要比普通人小得多。无非是被穿小鞋,严重点的,调离岗位,坐冷板凳。真正需要把牢底坐穿的人,极少极少。如果这样的代价都不敢承受,那这一代的知识分子真是如钱理群所说: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放眼历史,一个阶段出了这么多没脊梁的文人,是非常罕见的。在这么多软蛋文人的衬托下,一个敢于说真话、善于说人话的劳东燕,身姿才显得如此高大,才会如此受欢迎。因为她所说的话语,所体现出的品质,让人看到一个真诚关心底层的理想知识分子的模样。
身为顶级象牙塔的顶级学者,劳东燕完全不需要为物质发愁,只要她愿意,尽可以衣食无忧岁月静好地度过这一生。但是世界总有这么一些人,他们放弃独善其身,选择俯下身子,和广大人民甘苦与共,和正义良知站在一起。
这样的人,经常闪烁在历史的天空中,为无助失望的人指引着方向。他们的存在,让胆小的人不再软弱,让寒冷的人感到温暖。他们用澄澈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光辉,努力突破乌云的封锁,但是常常力不从心。
劳东燕说,作为法律人,她很痛苦。作为媒体人,我也很痛苦。媒体人和法律人是天然的同盟军,因为这两类人都是社会机体的免疫系统,是危险的瞭望者,是任何一个正常社会都不可或缺的。
我不算很勇敢,常常也会患得患失,这个不敢写,那个不敢说。但是我始终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为众人抱薪者不会冻毙于风雪。努力为他人发声,其实也是为自己发声。
“如果你选择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去为那些没有发言权的人发声;如果你选择不仅与强者为伍,还会同情帮扶弱者;如果你时刻设身处地为那些没有像你这般地位的人着想,那么你的存在,将不仅是你家人的骄傲,更是无数因为你的帮助而改变命运的成千上万人的骄傲。”
这是J.K.罗琳在哈佛大学毕业典礼致辞中的一段话,劳东燕说她特别喜欢,我也特别喜欢。
和劳东燕一样,作为一个媒体人,我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就是善意地批评,同时希望在此基础之上有所改进。虽然劳东燕离开了微博,以后也许再难看到她睿智和温情的文字,但她留下的良心知识分子的范式还在。希望我们的知识分子多一些良心发现,希望我们能早日走出历史的三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