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疫情依然汹涌澎湃,但仍无法阻挡城市魅力。据东京都估算,截至2020年5月1日,这座城市人口已超过1400万。有关报道说,即使在疫情中,这座城市人口仍在增长。我们知道,此前数十年间,日本中央政府以及其他地方政府,都在设法阻止“东京一极集中”,但上述事实粉碎了此前各种限制东京人口的行政努力。也许,东京人口又创新高,这并非东京的胜利,而是城市的胜利。
2011年,哈佛大学教授爱德华·格莱泽曾写过一本名为《城市的胜利》的书,这本书称城市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这个发明让我们富裕,智慧、绿色、健康以及幸福。9年前,全球化、城市化仍在高歌猛进,格莱泽的著作不但被《经济学人》杂志评为2011年非虚构类最佳图书,而且还在次年被翻译成为包括中文在内的多种文字,影响广泛。
一部人类文明史背后,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宏大的城市发展、繁荣的历史脉络。尽管在人类通往文明的路途之中,疫情从未远离城市,任何古老城市,都曾经历各种疫情困扰。不过,尽管城市风险及不确定性明显大于乡村,但这并没有阻挡人类不断向城市集聚的滚滚洪流。
但是,难道在疫情当道的今天,以及不可确定的未来,我们仍可宣称城市取得胜利吗?今天,相对于乡村、小城市来说,大城市尤其是超大城市面临的困难更大,许许多多全球超大城市仍在面临更多的死亡威胁。此外,那些巨大城市的行政效率以及医疗能力,似乎远远低于我们的想象,这不能不让许多人对城市感到失望。
2020年新冠病毒将全球数十亿城市居民禁锢在家,严重降低了人类生活质量。这场巨大疫情让许许多多的人对大城市生活价值产生怀疑。6月中旬,北京重现大规模疫情,一个农贸市场,让整座城市重陷紧张。同期,东京解除紧急状态后疫情也出现反复。而在美国许多城市,感染人数重新上升。城市的巨大以及内部的复杂性,让城市生活充满不确定性与危机。
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中国曾实行一种“逆城市化”政策,建立户籍制度,区分农村城市户口,限制城市人口。这种政策造成社会分裂,其影响至今尚未消除。自上世纪90年代,中国不仅放弃“逆城市化政策”,而且刻意发展大城市,在短期内创造了十余座1000万级人口城市。今年5月下旬,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说,2019年中国城市化率已达65%,今天,中国政府仍在推进若干巨大城市群计划。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Saskia Sassen是一位城市问题学家,她的《全球城市》(1991年)主要研究了纽约、伦敦以及东京三座“全球城市”。她所说的“全球城市”,不单是拥有众多跨国公司,更重要的特征是全球金融企业集聚,全球高端人才集聚以及全球信息高度集散。此外,她还指出,全球文化即“舒适性”(amenity)对“全球城市”也不可或缺。
任何城市繁荣,都离不开城市对其居民权利与自由的保障。在拥有自由的城市,居民享有人身安全,契约自由,贸易自由。保障一座城市繁荣,既可以通过行政手段,也可以通过城市自治方式。后者成本更小,也更具有持久性。“全球城市”治理须依靠法治,而不能依靠强制。在“全球城市“中,不但人财物自由流动,信息、思想也同样可以自由交换。
最近,东京解除紧急状态。尽管如此每天仍出现十数名乃至数十名感染者。但东京并未采取强制回归“紧急状态”。面对瘟疫,人类最常使用的方法是限制人的移动自由,强制隔离。这种方式的确在全球任何地方都在使用。毫无疑问,强制隔离行之有效,但对任何城市来说,“隔离”应是非常、最后的手段。在疫情初期恐慌过后的今天,人类正在探讨一种与新冠病毒共存的生活方式。
今天多数人认为全球化与民族主义势不两立。但Saskia Sassen则认为,迄今为止任何“全球城市”的发展,都是民族主义与全球化妥协的结果。尽管现代国民国家全力以法律、教育以及经济政策,尽可能在领域内造就均质国民,构筑国民经济。但另一方面,国民国家也在通过对全球化力量提供合作巩固自己的地位。正是因为国民国家与全球化力量的这种巧妙合作,造就众多“全球城市”。
在新冠病毒时代以及今后,如要让“全球城市”具有持久活力、魅力,这就需要制定一个系统而可持续的方案。如何让城市能够集聚全球专业精英,如何让城市成为全球信息集散地,如何让城市成为全球金融中心,如何构筑城市的舒适性无疑都是重要项目。但同时要记住,一座城市必须是正义的。因为一个缺乏正义的城市必定是没有魅力的,也是不可持续的。
疫情之下如何保障城市自由?关于大数据、AI在城市安全、防疫方面的应用,历来存在对立观点。但人类将会在技术革新与个人信息保护方面找到一个合理的妥协。目前全球超大城市已经展开一场智慧城市竞争。日本内阁负责推进智慧城市计划,而日本经产省已经收集了40个城市300余智慧城市的事例以期推广。今年5月27日,日本参院通过“超级城市法”,准备以AI技术创造“未来城市”。当前中国城市已启动深度城市化政策,以智慧城市突破疫情对城市的困扰。中国出现许多地方城市“智慧城市”试点,成果令人瞩目。
我们很难预测城市未来能否继续取得胜利。回顾历史,早期城市的繁荣、自由的保障,依赖于城邦法治以及法治下实行自治。但在领域国家时代,城市地位发生变化。在此前提下,国家与城市之间的合理妥协对城市繁荣、自由十分重要。因为一种好的妥协,既可维持领域国家的主权,同时也可以维持城市的自治与自由。如果领域国家与城市都足够聪明,它们将会在这种原则之下找到一种平衡。如此,城市繁荣以及自由将可能更为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