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周里,一些原本微不足道的物品,成为了全球各地民众愤怒的焦点,忿忿不平的民众涌上街头,引发意想不到的抗议活动。这些活动利用民众对政治权贵阶层的不满情绪,或者是因为病入膏肓的腐败,或者是因为令人绝望的不公,或者两者兼备。他们在玻利维亚、西班牙、伊拉克和俄罗斯举行大规模的示威活动,此前还有捷克、阿尔及利亚、苏丹和哈萨克斯坦,在过去几个月里,这些地方都发生了持续不断的骚乱。
在智利,导火索是地铁票价的上涨。在黎巴嫩,是对手机应用WhatsApp通话的征税。在沙特,政府对水烟下了禁令。在印度,是因为洋葱。
乍一看,许多示威活动仅在策略战术上相似。香港持续数周的公民抗命,为截然不同的经济或政治诉求所驱动的对抗方式设定了模板。然而,在许多陷入动荡的国家,专家们发现了一个规律:在民主是失望之源、腐败肆无忌惮、一个小政治阶层生活挥霍无度、而年轻一代苦苦挣扎的国家,对执政阶层的愤怒更为响亮。
“年轻人已经受够了,”安全情报咨询公司苏凡集团(Soufan Group)的首席执行官阿里·苏凡(Ali Soufan)说。“新一代年轻人不相信自己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精英所构成的腐败秩序。他们想要变革。”对此最猝不及防的,就是这些国家的领导人了。
上周四,智利总统塞瓦斯蒂安·皮涅拉(Sebastian Pinera)夸口,称他的国家是拉丁美洲的一片稳定绿洲。他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我们准备尽一切努力,不落入民粹主义和煽动主义的圈套。”
第二天,智利就爆发了数十年来最严重的动荡,抗议者袭击工厂,烧毁地铁站,并抢劫超市,最终迫使皮涅拉在街头部署部队。截至本周三,至少有15人丧生,显然惊慌失措的皮涅拉称要“对强大而无情的敌人开战”。
在黎巴嫩,总理萨阿德·哈里里(Saad al-Hariri)挺过了不久前的一桩尴尬的丑闻。2013年,他在塞舌尔的一个豪华度假村结识一名比基尼模特,送给她价值1600万美元的礼物。在一些批评人士看来,此事是黎巴嫩统治阶层的缩影。上周,他宣布对WhatsApp通话征税,引发了一场反抗。
几十年来,人们对不平等、经济停滞不前和腐败的不满情绪终于引爆,在“革命!”的呼声驱动下,多达四分之一的国民情绪高涨,举行了反政府示威活动。
黎巴嫩是世界上公共债务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就业水平很低,无法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务,比如电力、清洁的饮用水或可靠的互联网服务。紧缩措施已经掏空了中产阶级,而最富有的0.1%人口(包括许多政客)的收入占全国的十分之一,批评人士说,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掠夺国家资源。
周一,哈里里取消了征税计划,宣布了一项仓促的改革方案,以挽救该国僵化的经济,并承诺恢复公众信任。
虽然最近的大规模抗议活动似乎很引人注目,但学者们表示,这是一个上升趋势的延续。几十年来,世界各地的社会发展到越来越有可能走上街头,寻求彻底的政治变革。
近来,随着各种因素的汇集,抗议活动爆发的频率急剧增加:全球经济放缓、贫富差距令人晕眩、许多国家的年轻人口膨胀催生了因不得志而焦躁不安的新一代。此外,民主的扩张在全球范围内停滞不前,反应迟钝的政府令国民感到沮丧,而活动人士确信,街头行动是迫使变革的唯一途径。
但是随着抗议运动的发展,它们的成功率正在下降。仅仅在20年前,要求进行系统性政治改革的抗议活动中,有70%实现了目标。哈佛大学政治学家埃丽卡·切诺维斯(Erica Chenoweth)的一项研究显示,自1950年代以来,这一数字一直稳步增长。
在2000年代中期,趋势发生了逆转。该研究称,现在的成功率为30%,切诺维斯称这种下降是“惊人的”。
这两个趋势紧密相连。抗议活动变得更加频繁,但也越来越艰难,时间越拖越长,火药味越来越重,越来越显眼——而当抗议要求得不到满足时,也更容易回到街头。其结果可能是,民众起义变得不那么惹眼,仅仅成为景观的一部分。
各地这些迥异的动荡局势引起了联合国的注意。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的发言人斯特凡·杜加里克(Stephane Dujarric)周二说,古特雷斯上周末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次会议上提出了这个问题。批评人士指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减少债务而实施的紧缩措施加剧了厄瓜多尔等国的经济困难。
“我们看到示威活动在不同地方发生,但它们也有一些共同点。”杜加里克说,“人们感到他们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压力、不平等问题和其他许多结构性问题。”一些专家表示,全球各地爆发的抗议活动过于多样化,无法简单地归类或归为一个主题。中欧大学(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校长迈克尔·伊格纳蒂夫(Michael Ignatieff)上周在西班牙巴塞罗那,在那里,一家法庭判处前分离主义领导人入狱,导致逾50万人涌上街头。
虽然巴塞罗那的抗议活动与其他城市的大规模示威活动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伊格纳蒂夫说,把它们混为一谈是错误的。“人们没有被群体的疯狂冲昏头脑,”他说。“这是政治,有具体的原因和具体的问题。如果你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在把群体政治等同于一系列疯狂时尚,就像同样的裤子或者头饰。”
不过,在一些地区,抗议活动往往大同小异。
在中东,这样的动荡不可避免地被拿来与2011年阿拉伯之春相提并论。但专家表示,最近的抗议活动是由新一代人推动的,他们不太关心旧的宗派或意识形态分歧。
黎巴嫩人并没有像2011年的许多阿拉伯人那样,要打倒一个独裁者,而是在控诉整个政治阶层。
在沙特阿拉伯,政府镇压的威胁使得公开抗议几乎难以想象,然而甚至在那里,社交媒体上也爆发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动乱,反抗对提供水烟袋的餐馆征收100%的账单税。阿拉伯语话题标签“水烟餐厅税”在沙特广为流传。一些Twitter评论人士说,这项税收与统治家族改变沙特极端保守形象的愿望相矛盾。
如果说抗议活动比过去几十年来得更迅速、更广泛,那么它们也变得更加脆弱。曾经是草根运动特色的那种不辞辛劳的动员过程是缓慢却又耐久的。在社交媒体上组织起来的抗议活动可以发展得更快,但也会以同样快的速度崩溃。
切诺维斯说,专制政府也学会了利用社交媒体,利用它进行政治宣传、召集支持者,或者干脆就是制造混乱。
即使是在抗议活动频发的地方,要像滚雪球一样发展成一场全面的反对运动,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印度洋葱价格飙升导致农民堵塞高速公路,并引发了短暂的抗议活动。但由于无人引导,人们的失望情绪并未升级为大规模示威:印度的反对派一片混乱;种姓和宗教的分歧主导着政治;印度教民族主义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的政府不断提出邻国巴基斯坦的威胁,以分散公众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