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对于限制中国获得美国技术上存在分歧,因为它希望在不损害美国工业的情况下寻找保护国家安全的方法。
特朗普总统和他的许多高级顾问已将中国的技术野心视为对国家安全的威胁,希望限制美国销往海外的技术类型。但相关计划遭到了政府内部一些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限制太多可能会适得其反,并损害美国的工业。这场辩论突显了特朗普与中国的贸易战仍有许多问题悬而未决。总统本月宣布了签署“第一阶段”贸易协议的计划,协议将要求中国购买更多美国农产品,并同意为一些美国技术提供保护,以换取美国暂停征收新关税。
这项尚未签署的协议缓解了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但对北京经济野心的担忧依然存在。在美国考虑采取什么措施来确保本国企业主导下一代技术之际,这种担忧也带来了更大的挑战。近一年来,美国商务部下属的工业和安全局(Bureau of Industry and Security)一直在努力弄清,共享哪些新兴技术会对美国安全构成威胁。
这些限制措施旨在防止出现新的安全威胁。例如,3D打印机可以在战场上制造武器,从而没必要运送。人工智能可以解码以前无法破解的加密。机器人可以从太空进行监视,而细胞器可以为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生成细胞组织。
去年,国会通过了一项法律,要求对新兴技术采取新的管控措施。但决定哪些技术应受监管所花的时间已超出了人们的预期,并在政府内部引发了一场令人不快的冲突。一些政府官员以及工商界和科学界的许多人断言,过于严格的限制存在将研究推向海外的危险,从而削弱当初为美国带来技术优势的工商业。但批评中国的人说,北京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关键安全威胁,这些人包括好几位特朗普的政治任命官员。
“政府内部存在一个明显的争论,一方是要对中国的技术获取和发展战略有一个广泛回应的那些人,另一方要手术式限制中国得到非常具体技术的那些人,后者想回到以前对待中国的做法上去,”美中经济安全审查委员会(United State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成员迈克尔·R·韦赛尔(Michael R. Wessel)说,他主张更全面的管控。
工业和安全局的一名官员说,该局有望在下月宣布技术出口限制的初步清单,包括量子计算、3D制造,以及一个对人工智能有指导意义的算法。虽然这些限制只是一个开始,但还不足以让总统的鹰派顾问们满意。
一些分析人士说,这场争论超越了任何具体技术,包含一场更广泛的辩论,从国会大厅到白宫,都在谈论如何应对崛起的中国,如何修改美国政策的问题。虽然华盛顿的许多人将北京视为最大的长期竞争对手,但它也是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对农业和制造业等行业至关重要。
“这不仅仅是商务部内部的一场争论,”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驻所学者史剑道(Derek M. Scissors)说。“这是工业界与国会的抗争。”反对全面管制的人说,贸易及其促进的技术发展实际上给美国带来了安全优势,包括可用于进一步研究的信息和收入。
工商界领袖和研究人员表示,过于宽泛的规定可能会给那些依赖在全球自由交易的零部件或知识行业带来压力,比如无人驾驶汽车或生物材料的研发者。这种限制可能会鼓励美国企业将研究设施迁往没有出口管制的国家。
“你不能在有围墙的情况下搞科学,”美国高等院校联合会(Association of American Universities)负责政策的副会长托比·史密斯(Toby Smith)说。“如果对安全的考虑主导对话的话,我们可能会失去科学上的领导地位。”
谷歌(Google)、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微软(Microsoft)、丰田(Toyota)和雷神(Raytheon)等企业已敦促政府尽可能缩小管控范围,以免扰乱它们的全球竞争力。
在今年1月提交的意见函中,这些企业认为,许多新兴技术,比如机器学习和量子计算,已经在国外的企业和研究型大学中成形,严格的限制可能最终会危及美国的技术发展和国家安全。“归根结底,对美国的国家和经济安全而言,外国使用美国的技术产品比美国被迫使用外国的产品要好得多,”高通(Qualcomm)在信中写道。
Facebook认为,这些限制可能会损害美国企业开发技术的能力,并“有可能放慢创新的速度,导致美国难以雇用和留住顶尖的研究人员”。出口管制的适用地区不仅仅是中国,还包括俄罗斯和其他国家。但在华盛顿引发两党人士呐喊的,是北京想控制先进技术的努力。
作为《中国制造2025》的一部分,中国制定了主导未来产业(比如无人驾驶汽车和生物医药)的计划。在一些先进技术领域,中国已与美国并驾齐驱,武器装备也越来越先进。中国的一些技术是通过国内开发或合法投资获得的。但美国官员表示,也有一些技术是通过网络攻击、间谍活动或不公平的经济手法窃取或强行获取的。
“简单地说,中国看来已决心要用偷的方法来爬上经济阶梯,这是以我们为代价的,”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A·雷(Christopher A. Wray)今年在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对一群人说。这种日益增长的怀疑已带来了一系列政策,对在美中之间流动的资金和技术进行更严密的审查。华盛顿加强了对可能构成安全威胁的中国投资的审查,并将包括电信设备巨头华为在内的数十家中国的科技公司列入了黑名单,禁止它们未经政府批准购买美国技术。
特朗普还对价值3600多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了关税,包括半导体和飞机零部件。这些举措加在一起,看来是为了解开美国与中国的某些经济联系,华盛顿有不少人将这个过程称为“脱钩”。
那些主张限制与中国经济联系的人说,过去的接触政策未能遏制中国更具威胁性的野心,设置障碍是保护美国的最好方法。批评者说,让世界上两个最大经济体在经济和技术上分离出来的尝试可能会产生破坏性极大的后果,不仅对企业,而且对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在工业和安全局7月初的一次会议上,诺思罗普-格鲁曼(Northrop Grumman)和威瑞森(Verizon)等企业的代表急切地想听到政府将如何定义新规则的线索。官员们承认,既要对各种先进技术进行监管,防止它们对国家安全带来的可能威胁,又要不破坏美国作为研发中心的领导地位,难度很大。
由于包括纳扎克·尼科赫塔尔(Nazak Nikakhtar)在内的几名高层官员离职,政府加强管制的努力变得复杂。她曾是这个过程的负责人,但她在撤回了自己的商务部负责工业与安全的副部长提名,并于8月份回到一个不同岗位上后,不再管这件事。据知情人士表示,她撤回提名的部分原因是政府内部的行政斗争。
工业和安全局的一名官员承认,这项工作所需的时间比最初预期的要长,主要是因为工作量大、资源不够。但这名官员表示,该局正在努力制定加强安全、有针对性的监管规定,并从下个月开始滚动发布对特定技术的管控建议。因为内容敏感,这名官员要求不具名。
商务部的任务是制定两份受限制技术的清单,这些技术不许出口,也不许与外国公民分享,即使在美国的领土上。许多分析人士曾预计在今年早些时候发布的第一份清单的重点是“新兴”或新技术。第二份清单将对已经广泛使用的“基础”技术(如半导体)提出更新的管控建议。
商务部目前的任务变得更加棘手,因为美国不再是许多技术的明显领导者。欧洲在某些3D打印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中国正在基因编辑技术上飞速发展。技术的民主化给任何国家的人在自己的地下室里制造生物武器或3D打印机创造了可能性。国防技术安全局(Defense Technology Security Administration)的高级航空航天工程师里兹·拉马克达瓦拉(Riz Ramakdawala)说,这些先进技术对美国来说是巨大的优势,对美国的对手来说也如此。
“问题归结为,什么是正确的管控程度?”他说。过去限制技术的努力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警示。20世纪90年代末,美国为了保护被视为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卫星产业,曾严格限制卫星技术的出口。
这一努力产生了事与愿违的后果。波音(Boeing)、马克萨尔科技(Maxar Technologies)以及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 Martin)等公司担心,这些限制可能会削弱它们向海外发货的能力,于是将卫星制造业务转移到了海外。据美国商务部的一份报告,这些公司说,管控措施削弱了美国在该行业的竞争力,让该行业在2009至2012年期间丢失了相当于10亿至20亿美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