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英语的爱尔兰训鹰术

    猎鹰,阿什福德城堡,爱尔兰(图片来源:DEA/W.BUSS/Getty)

    那只鹰昂着头,盯着我,她金光闪闪的双眼显得异常坚定。她想知道我对手头的这份工作是不是认真的。

    “照着我的样子做就行了。”乔·海利-雷尼森(Joe Healy-Rennison)说,他是我的教练,也是爱尔兰训鹰学校的成员。他用爱尔兰人特有的随和态度鼓励我把刚刚切下的新鲜鸡爪塞进戴着手套的拳头里,然后把左胳膊向外伸直。那只名叫利马(Lima)的栗翅鹰便向我飞来,虽然我用手套包裹着手腕,但当她扇着翅膀落下来时,我还是紧张地收紧肩膀。当她用军刀般锋利的喙啄起鸡爪时,我赶紧转过头去。她吞下了整个鸡爪,晃了晃食道,然后满意地眨着眼睛。

    我们正在一片350英亩的茂密森林里搜寻小猎物——这里位于阿什福德古堡(Ashford Castle)附近,地处爱尔兰西部克里布湖(Lough Corrib)的北端。当我们进入这片古老林地的更深处后,便会看到希腊柱一般拔地而起的巨大树干,而心形的树叶连接起来则构成了一片拱形的绿色天花板。那一天温暖多云,经过了爱尔兰那潮湿而阴郁的清晨后,天气开始干燥起来。

    “抓紧利马。”海利-雷尼森命令道。我则用拇指把那只鹰的脚带紧紧捏在手里。

    “她现在’捏在你的手心里了’(under your thumb)。”海利-雷尼森笑着解释道。

    “真是贴切。”我回答道。在发现了自己使用多年的一句习语的来源后,我的内心颇为喜悦。此时此刻,我正站在这句习语的诞生地——一片属于盎格鲁-爱尔兰贵族的树林,手腕上站着一只巨鹰,她的脚带缠绕在我的小指上(wrapped around my little finger,玩弄于股掌之中,意思是受到完全掌控)。”我们又从训鹰术里学了一句习语。”海利-雷尼森说,他建议我小指多用点力气。

    海利-雷尼森用一个小皮帽罩住鹰的眼睛和头,避免她在我们到达狩猎地点之前分散精力。

    “这就是所谓的’欺瞒’(hoodwinked)。”他兴高采烈地继续教我英语——这些英语都源自16世纪的训鹰术,原本只是行话,但后来逐渐被大众接受,这都要在一定程度上感谢一位业余养鹰人:威廉·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关于莎士比亚的训鹰水平究竟有多高,专家仍然没有定论,但他本人无疑很熟悉这项运动,因为他在自己的戏剧里提到50多次训鹰术。

    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曾经说过”罩住眼睛”,其来源就是通过蒙住鹰眼的方式避免猎鹰分神。他还接着用训鹰术的比喻让那位女士待在原地不动,等待其他猎鹰做好”rouse”(或”起飞”)的准备。”rouse”这个法语词汇来自古法语ruser,指的是鹰扇动羽毛的动作,早在1066年诺曼征服时就被英语采用。但莎士比亚却为其赋予了新的含义:”to rouse”的意思变成了”觉醒”和”醒来”。

    当我拿掉罩在利马头上的帽子后,她才刚刚醒来,抖了几下羽毛,便恢复了精神。然后,她猛地飞了出去,站到周围最高的树顶。

    我在树枝、树叶、阴影等斑驳的伪装物中搜寻她的位置,但却始终无法找到。

    “接着走吧。”海利-雷尼森指挥道,”她比我们眼神好。”

    “像鹰眼一样敏锐。”我一边大声说,一边踏步向前。

    “鹰的视力比人好10倍。”海利-雷尼森补充道,”就像隔着一个足球场看报纸一样。”

    我调整了一下眼镜,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象,感觉自己在这只半公斤重的鸟面前更加自卑——她或许正在树林深处盯着我,但我却浑然不知她身在何处。

    “在那里,她找到了什么东西!”海利-雷尼森指着利马喊道,她神奇地出现在我们前面的一颗高大的橡树上。我们都像顺从的孩子一样飞奔过去。”看她怎么摇尾巴?”

    海利-雷尼森指着上面,我清楚地看到利马上下摆动着尾羽。”这表示她找到了什么东西,她在向我们发送信号,让我们前去寻找。”

    我们俯下身来,开始四肢着地爬行前进。我的第一堂训鹰课让我退化成了跟猎物一样的动物,但就像爱尔兰那萦绕心头的竖琴乐曲一般,这就是传统。

    人类早在数千年前就开始利用猛禽打猎,这在阿什福德城堡也有800年的历史。1228年,这座古老的诺曼城堡改造成了装备精良的现代城堡,最终被健力士(Guinness)家族买下,变成了维多利亚时代的一个狩猎小屋。为了达到理想的效果,这位啤酒男爵将城堡的领地扩大到2.6万多英亩(比曼哈顿还大),保留了曾经覆盖整个不列颠群岛的古老树木。

    在利马的凝视下,我一边在树下搜寻,一边心想:爱尔兰原本都是这个样子。传说这里到处都是森林,随处都有精灵,我估计还有一些矮妖精栖息于此。

    “中世纪的人们会捉老鼠和松鼠吗?”我傻傻地问。

    “不见得——更有可能捉兔子。”海利-雷尼森解释道,他示意我站起来,”大兔子。利马这样的鹰能轻而易举叼起5公斤重的野兔。”如果有机会,现在或许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我在心里默默地算了起来。

    “就相当于我举起一辆汽车!”海利-雷尼森点头道,他又递给我一根鸡爪,我再次伸出手去。利马又飞下来叼起这份奖励,但这种方法只能奏效几次。

    “如果她吃得太多,就不会打猎了。因此就有了’厌倦’(fed up)这个说法。”我回头看着海利-雷尼森,他点了点头。这个词同样来自训鹰术。

    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驯悍记》里,彼得鲁乔就把驯服自己的新娘比作训鹰:

    我这只悍鹰现在非常饥饿; 在她没有俯首听命以前,不能让她吃饱, 不然她就不肯再练习打猎了。 我还有一个治服这鸷鸟的办法, 使她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如果猎鹰吃饱或”厌倦”,就不会再为主人效力。而文中的”鸷鸟”(haggard)指的则是可能永远无法完全驯化的野鹰。莎士比亚曾经在他的戏剧中5次使用这个词来描述不同的女人,而在后来的英语中,这个词则演化为凶悍、憔悴、蓬乱的意思。

    在森林里穿行了2个小时后,我也感到有些憔悴。我并没有从第一堂训鹰课上学到任何技能,但却掌握了一堆词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