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深圳——王山杰(音)是一位来自湖南的敦实卡车司机,直到几天前,他赖以为生的工作就是把中国南方这座新兴城市到处可见的建筑工地的废弃物和渣土运到巨大的、堆得越来越高的红坳余泥渣土受纳场。
两天前,这个不稳定的余泥渣土堆崩溃了,吞没了几十栋楼房。王山杰周二干的活与他以前的工作相反,在救援人员继续搜寻被掩埋的幸存者的同时,他和数百名卡车司机一起正在把这里的渣土运走。
在等待轮到自己时,他说出了这里许多居民不断重复的看法:这座渣土山所带来的风险显而易见。他说,“我个人觉得,它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崩溃。”
“就连我们都很害怕,”他补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是我们把渣土运到这里来的,而现在我们不得不把渣土再运出去。”
周二,在这个覆盖着大片赭红色泥浆的灾难现场找到了第一具遗体,仍有76人下落不明,预计死亡人数将会上升,政府对什么人、或者是否有人将被追究责任缄口不言,地方的新闻媒体已经给这场灾难贴上了中国最新“人祸”的标签。几个政府机构也已开始调查这场灾难。
政府也没有给王山杰话中隐含的问题提供答案:如果这么多的居民、司机和环境咨询人员看到了这个余泥渣土场的风险,为什么没有人对风险采取任何措施呢?
深圳正在试图把自己从严酷的制造业中心转变为一个高技术创新城市,这场灾难暴露了一个行业的问题,而王山杰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之所以建起了那座致命的渣土山,是为了解决城市的另一个问题:杂乱无章、有时造成环境危险或危害的余泥渣土和建筑垃圾的倾倒问题。
自20世纪80年代起,深圳经历了不给人以喘息机会的增长,发展的每个阶段都伴随着新一轮的建设、拆迁和侵占农田。发生滑坡的光明新区地处深圳郊区,离东莞更凌乱的制造区不远。在整个光明新区,破旧的厂房正在被拆除,以修建更大、更现代化的工厂。新区也在修建一条地铁线。
建筑垃圾已成为中国转型过程中的一个不受欢迎的副产品。与附近的香港、日本和台湾相比,中国大陆建筑垃圾的回收利用率极低,而对渣土、破碎混凝土及其他废弃材料的管理则远远弱于这些邻国和地区。
在光明新区的一个废弃采石场原址建一个余泥渣土受纳场曾被视为是解决这类日益严重的垃圾问题的办法,以前这些垃 圾被非法倾倒在城市周边。2013年,一个接受建筑废弃物的场地因超过容纳能力而关闭后,这个问题变得极为严重。当时,官方的中央电视台曾报道说,警方夜 间在城中巡逻,以防止卡车将建筑垃圾倾倒在公园里、排水沟渠中、或道路上。
该采石场原址的余泥渣土受纳场就是那时开张的。受纳场的运营最早承包给了绿威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绿威物业后将合同转包给益相龙投资公司。当地居民和司机说,受纳场很快就开始接受大量的废弃材料,从白天直到凌晨都有卡车隆隆地驶来驶去。
当地政府在其2014年的工作报告中把红坳村的余泥渣土受纳场标榜为给“新区重点工程的建筑垃圾”提供“强有力保障”的努力。
但是,在渣土山的不断增长之中,刺耳的警钟被忽略了。今年1月,从事环境咨询的宗兴环保科技公司曾发布评估报告警告说,受纳场的水土流失“威胁山坡的安全”。
据《法制日报》报道,环评报告说,该场地“由于过去操作方法不规则”曾被暂停运行,《法制日报》是中国司法部主办的报纸。但停了多长时间尚不清楚。
据司机和居民说,周日早上发生滑坡的几天前,卡车仍开到这里来倾倒余泥渣土。
在承包运营受纳场的绿威物业的办公室,管理人员对有关灾难的问题避而不答,一名办公人员正在把一个两页文件的副本拿给来者,她所说那是向益相龙公司转让承包的合同。这名工作人员只说她姓曾。
文件显示,益相龙公司为运营余泥渣土受纳场支付了75万元人民币的承包费。
曾女士说,据她所知,这两家公司以前没有生意往来。
这份2013年7月签的合同说,“如果在运营过程中发生安全事故或其他重大意外的话,”益相龙公司将承担全部责任。
路透社说,该社一名记者周二在益相龙公司在深圳的两个办公室看到了警察。据《中国广播网》报道,益相龙公司的一位余姓副经理已被警方带走。
深圳目前至少有八个接收建筑垃圾的站点。垃圾受纳场的经营者挣钱的方式是向运送渣土的车辆收费,这就激励了不顾限制地大量受纳。
“这不仅是深圳的问题,而且是全中国的问题,”在四川的西南交通大学研究中国南方建筑垃圾处理问题的副教授袁红平说。
袁红平说,深圳考虑过学习邻居香港的经验,比如提高收费以鼓励材料的再利用,用GPS监测卡车以防止非法倾倒等等,但没有得到广泛实施。
不过,袁红平表示,在处理废弃材料上,深圳被认为领先于大多数其他中国内地城市。他说,但是,这场灾难性的滑坡反映了监管中的一个共同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虽然有法规,但法规并没有得到完全遵守,”他说。
在红坳村(村名的意思是红色洼地)的灾难现场,到处都是满载赭土的卡车,这次,它们是在把巨大滑坡造成的余泥渣土运往深圳周边的其他受纳场。
一名只道出自己姓张的司机说,他今年曾来过这个受纳场几次,都是把一个地铁项目的余泥渣土运来。其他司机运的是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废弃物,尤其是来自光明新区的。
当被问及他为什么回到这里来帮助把余泥渣土运走时,(其中一小部分是他运来的),那位张姓司机说:“我只是在干别人让我做的事情,这次援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