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独立网络-盖洛普国际(WIN-Gallup International)2015早些时候的一个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肯定的,该调查有来自57个国家的5万多人参加。在中国有47%的人认为自己是无神论者,30%的人不信教;14%的人称自己信教。
这与世界其他地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从总体看,只有13%的受访者认为自己是无神论者;23%的受访者说他们不信教,59%的人说信教。根据这项调查,无神论者的占比与中国相对接近的,只有日本、法国和捷克,各自在30%左右。其他国家都不超过15%。
自4月公布结果以来,这项调查被全球媒体广为报道,吸引了《华盛顿邮报》、《每日电讯报》、《赫芬顿邮报》的关注,还有博客预测称,一股无神论潮流正在兴起,主要原因就在于调查显示中国有大批无神论者。
然而从那时起,专家们一直在质疑,为什么这个结果和许多调研人士在实地看到的情形是迥异的。前往中国的人常常会注意到寺庙、教堂和清真寺在增多,而顶尖的学者几乎众口一词说宗教在复兴。
全球独立网络-盖洛普的全球民意研究主管、在瑞士生活的伊贾兹·吉拉尼(Ijaz Gilani)说,他对中国受访者无神论回答比例很高,也存有疑问。他说,一开始他以为可能与中国是一个后共产主义国家(或者不妨说“后毛主义国家”)有关。但是再一看,多数后共产主义国家都没有这么多的无神论者。
“这让我异常困惑,”吉拉尼说。“但随后我注意到,在东亚这种现象颇为普遍。”在日本,有62%的受访者说他们要么是无神论者,要么是不信教的;在韩国,这个数字是56%,在香港是70%。
普度大学(Purdue University)宗教和中国社会研究中心主任杨凤岗认为,答案肯定与问题有关。中文的“宗教”一词是19世纪从日语借来的,而后者又是转译自德文的概念。
在东亚,宗教的信仰和修行早已是日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现代国家把宗教隔离成为一个独立的领域,因此需要一个新词。宗教在20世纪的中国是一个极富争议的话题,在国民党以及后来的共产党统治下,宗教成为了一个狭义的、高度政治化的词,通常指的是正式的组织和机构。
“‘宗教’在中国是个有争议的词,”杨凤岗教授说。“必需搞清楚问题是怎么问的。”
全球独立网络-盖洛普问每个国家的受访者,他们认为自己是“一个信仰宗教的人”、“不是一个信仰宗教的人”,还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第四个选项是“不知道/不回应”。
“信仰宗教是个非常正式的词,”杨凤岗说。“人们对此做出的反应可能与研究者想要的效果是不符的。”
波士顿大学(Boston University)人类学教授罗伯特·韦勒(Robert Weller)说,“信仰宗教”可能会被理解为中国五大受官方认可的宗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基督新教和天主教——的正式教徒。多数中国人信仰的是一种佛教、道教和民间习俗的混合体,往往被称作是“传统信仰”,或者直接就说“信仰”,避免和有争议的“宗教”扯上关系。
韦勒说,这个调查使用的方法可能也有问题。在中国是通过网络进行的——这种媒介在这里已经越来越趋于实名化。“‘坚定的无神论者’回应率这么高可能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官方口径的回答,”韦勒说。
这些可能存在的问题,与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全球态度调查(Global Attitudes Project)去年的一个发现是呼应的,也就是多数中国人不认为对神的信仰是道德的必要前提。中国的这一结果在最终的报告中被删去了。
不过,正如吉拉尼所说,全球独立网络-盖洛普的民调仍然很有价值。它根据年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进行了划分。在中国30岁以下(含30岁)受访者中,“坚定的无神论者”和“不是一个信仰宗教的人”合起来的回应率仅为56%,70岁以上(含70岁)则达到90%。这表明,年轻一代中国人更倾向于摒弃“无神论”这个共产党至今仍在鼓励的词。
“在世界其他地方,对调查的理解要更趋于一致,”吉拉尼说。“从东亚得到的反馈比较复杂,但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