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唐纳德·特朗普获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不久后,他刚刚任命的竞选经理史蒂芬·K·班农(Stephen K. Bannon)会见了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高层官员,讨论大选阶段的管理问题。
在令人精疲力尽的初选中,特朗普的团队规模一直异乎寻常地小——他的顾问们认为,正是这种紧凑令他们有了反应敏捷的优势。现在大多数共和党官员期望特朗普团队扩大,因为它即将开始监督成千上万的共和党员工、各州官员和顾问,在即将到来的政治战争中,这些人将充当地面部队的角色。
但当班农与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官员会面时,他告诉他们,团队不会有大幅扩张。
他说,特朗普的竞选就是要保持精简和权力分散。据一位在场者说,他借用了Facebook的硅谷箴言,告诉面前震惊的听众们,“你们的工作就是快速行动,打破规矩,找出需要做什么,然后只管做。不要等待批准。”
他的听众们非常惊讶。传统的政治智慧提倡更坚固与细致的竞选等级体系。
但班农要求的是相反的东西。他说,获胜需要战术和创意——比如决策权下放;以快速实验和执行取代深思熟虑;向左派倡导团体和电子游戏公司学习——这些都来自硅谷初创公司的管理手段。
那位在场人士说,会议之后,许多人都认为班农的策略是在发疯。然后特朗普就赢得了选举。现在我们可以说,特朗普在许多方面都堪称第一位真正的硅谷初创公司候选人和总统。
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总统可能接受了科技,把社交媒体当做武器,并向Facebook和领英(LinkedIn)的各位联合创始人寻求建议。但他说到底还是一个传统的参选者和管理者。而特朗普团队则令人惊讶地接受了硅谷的破坏哲学与管理风格,并试图模仿令优步(Uber)和亚马逊(Amazon)等公司强大起来的战术。
“特朗普在各个方面都是一个硅谷候选人,除了意识形态截然相反,”Y Combinator首席执行官萨姆·奥特曼(Sam Altman)说,他也是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重要捐赠者。“他是一个局外人,在挑战一个他认为出了问题的体制,然后他无视规则;他渐渐了解了自己的用户,对自己的产品进行早期测试和快速迭代。这是初创公司的战术手册。这正是我们告诉我们的初创公司应当做的事情。”
上月,史蒂芬·K·班农(右)以及其他白宫高级幕僚成员。班农打破传统政治智慧,令特朗普的竞选班底保持精简和权力分散。
然而,特朗普是否能成功地从一个创业者转型为成熟的总司令,仍然有待观察。正如优步和其他年轻的科技公司在成长期间会磕磕绊绊一样,现在特朗普在白宫似乎也难以应付局面。
但是,了解这些早期的失误——以及初创企业思维如何将特朗普送上权力巅峰——是很重要的,因为这能让我们更加了解这种管理技术的长处和弱点,如今它正日益被世界上的其他行业所模仿。
换言之,总统的成功表明了创业哲学的实力。但是,如果特朗普成为第一个政治独角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讽刺的是,许多技术专家憎恶特朗普和他的主张。硅谷绝大多数人为克林顿投票和筹款,技术工人愤怒地抗议他的移民禁令。在本周《纽约时报》为顶尖科技公司高管们举办的聚会“新工作峰会”(New Work Summit)上,与会者表达了强烈不满,认为他们的产业不应该与特朗普的胜利产生联系或为之负责。
但事实是,特朗普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能证明技术行业所赞美的那种颠覆力量。在最基本的层面上,特朗普全面接受了技术——他通过在线捐赠募集到成千上百万美元,通过电子邮件动员大量人群,通过Twitter攻击推动新闻传播——这些对他出人意料的政治成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的团队对于硅谷哲学的接受更加深入。例如,随着特朗普的竞选逐渐形成声势,团队中的高层官员开始致力于研究成功的数字倡导团体的战术——特别是左倾的Moveon.org,以及#BlackLives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标签——以此转变策划方式,快速动员选民。
他的竞选团队还同电子游戏公司接触,学习如何制作令人上瘾的内容。在竞选中,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会见了加利福尼亚州帕洛阿尔托一家公司的创始人加布里埃尔·莱登(Gabriel Leydon),他的公司名叫MZ,以前被称为Machine Zone,推出了非常受欢迎的游戏《雷霆天下》(Mobile Strike)和《战争游戏:火力时代》(Game of War: Fire Age)。莱登是最大的在线广告商之一,他同意与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分享有关数字营销策略的见解(在一份声明中,MZ称该公司从来没有正式为特朗普工作)。
创业哲学对特朗普团队的影响延伸到日常管理。他的竞选班底以及白宫班底一直依靠科技产业管理技术,工作人员可以启动政策动议,进行快速数字测试,推动筹资和广告活动,而无需高级官员的授权。
在奥巴马白宫和克林顿的竞选团队中,发推文通常需要得到至少三名官员的批准,特朗普团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团队成员可以凭空设想出广告或是电子邮件轰炸,几乎不受监督。在竞选高峰期,他的团队每天运行6万个不同的在线广告,并查看其中哪些短语和图像的效果格外好。
然而,特朗普和硅谷思维之间最重要的联系,是他彻底体现了曾经推动许多新兴科技公司的“颠覆论”(disruption thesis)。特朗普的团队有意去掉了传统的看门人——大额捐助者、政党、倡导团体和新闻媒体——它们在过去往往决定着政治生命力。
12月,特朗普与副总统迈克·彭斯在特朗普大厦会见科技产业领袖。
这一切都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份战术手册在特朗普的竞选中如此成功,他为什么现在开始跌跌撞撞?为什么硅谷思维在华盛顿没有茁壮成长?
特朗普可能只需要进化到科技产业思维的下一个层次。而且,事实上已经有一份准备好的战术手册,讲的是如何让初创公司过渡到成熟的公司。例如,谷歌在公司规模达到约200名员工时就开始困难重重。因此,公司的创始人引入了一个更加成熟的领导者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让他“做一点监护人的工作,提供成年人的监督,”谷歌的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在2001年解释道。2008年,Facebook的员工达到1800人,其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聘请了经验丰富的管理者谢丽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担任首席运营官,以控制公司放任自流、权力分散的文化。
我们在白宫看到了类似的转变。上个月,特朗普的移民禁令在机场和联邦机构中引起广泛的混乱,此后,他的幕僚长雷恩斯·普利巴斯(Reince Priebus)开始启用一个颁布政令的规范流程。当总统上周准备向国会致辞时,他的团队通过一个规范流程审查了讲稿。共和党领导人正在推动白宫引入更多之前有政府管理经验的助手。和Facebook、谷歌一样,一个等级体系正在建立。
但对于许多科技产业人士来说,这个更成熟的新白宫是令人担忧的。“我想大多数人不希望他成功,”拉兹洛·博克(Laszlo Bock)说,他直至去年一直担任谷歌的高级副总裁。“无论特朗普如何管理白宫,他所相信的东西同硅谷价值观恰恰相反。我们不希望他向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