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汉堡——在其兴盛时期,共产主义宣称资本主义背叛了劳动者。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莫斯科的新战斗口号,即民主背叛了选民呢?
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V·普京(Vladimir V. Putin)治下,这种世界观正变得越来越清晰,通过一系列的公开政治陈述、与学者的私下谈话及内部情报体现出来。不妨称之为“秩序主义”(orderism)。
秩序主义逐渐在世界的许多地方挑战着民主——土耳其、波兰和菲律宾等。然而,普京治下的俄罗斯认为,它拥有这套理论的版权,并视之为自己正努力打入西方国家内部的锋利楔子。
这种意识形态的主要政治前提是,自由民主制与国际法并未兑现自身的承诺。它们没能开创稳定局面,而是制造出了不公和混乱。西方议会里顶礼膜拜的世俗宗教为全球化(就欧盟而言,则是欧洲化)。在信奉秩序主义的人看来,这些信念忽视了自身的弱点。
按照秩序主义的看法,其中最明显的弱点是,开放边界与全球贸易导致了工作岗位消失和大规模移民。与此同时,心理上的无拘无束也动摇了自由社会:由于每种传统价值观如今都有了商量的余地,没有任何习惯、风俗或制度还那么神圣了。大麻自由交易、同性婚姻,以及名为肯奇塔·沃斯特(Conchita Wurst)的长着胡子的变装皇后赢得2014年度欧洲电视歌唱大赛(Eurovision)冠军,正是让这些事情成为可能的那种宽松态度,也在容忍着欧洲境内的激进伊斯兰主义。
秩序主义思想警告称,历史上的帝国崩塌之前,也会呈现同样的道德脆弱与堕落。就像尼禄那样,罗马大火之际,权贵在宫殿里歌舞升平。
秩序主义还宣称,在全球舞台上,国际法屈从于强权,造成了 可怕的后果。信奉秩序主义的人声称,就连西方也只在符合自身利益的时候遵循全球法治。当不符合的时候,美国及其盟友会忽视或规避联合国的要求。秩序主义者 认定,乌克兰2014年爆发的事件就是西方虚伪性的头号例证:他们表示,美国鼓励并资助了基辅政变,随后安插了对其言听计从的政客上台。他们坚称,法治与 自由多边主义不过是特洛伊木马,把西方送到离他们的边界越来越近的地方。
因此,按照秩序主义者的世界观,俄罗斯是在进行自卫,无论 是控制克里米亚半岛及其庞大的俄罗斯海军港口,还是增加军费开支,抑或沿着俄罗斯-北约边界频繁进行军事演习。秩序主义认为,正如西方在20世纪遏制了咄 咄逼人的东方,东方如今也必须抑制妄自尊大的西方,从而阻止更多混乱的蔓延。
秩序主义将稳定置于民主之上,提供了有别于放任自由的社会 带来的道德深渊之外的一种选择。俄罗斯是这种新社会契约的楷模。这一契约建立在爱国主义、传统性别角色、东正教、军事力量之上,而最上层是一名仁慈的沙 皇,只会做出力所能及的承诺。(倘若公众给予他足够的支持,他便能做出诸多成就。)秩序主义或许尚未鼓吹自身能取得与自由主义相当的经济成就,但其信徒坚 称,有序国家的团结一致将使其超越无序西方不可避免的衰落。
不难看出秩序主义为何散发着吸引力,尤其是对那些在自由民 主制度下遭受了混乱与沉沦的人而言。然而,正如共产主义的乌托邦诺言不过是暴政的遮羞布,秩序主义的堂皇外表之下隐藏着黑暗得多的东西。在它令人窒息,继 而施加压迫之前,秩序都很吸引人。不加约束的独裁者让最卑微、最脆弱的人冲当替罪羊,通过义愤填膺地展开海外冒险行动来转移对国内问题的注意力。社会分崩 离析;恐惧滋生开来。秩序主义最终并不能兑现自身的诺言。
不过,令人感触的是,秩序主义与美欧许多选民的态度如今有 诸多匹配之处。唐纳德·J·特朗普(Donald J. Trump)的竞选纲领可以归结到承诺实现严格的秩序。英国独立党(U.K. Independence Party)等党派承诺了一个有序而独立的英格兰。在这种诺言推动之下,不列颠选民做出离开欧盟的决定,但那不过是企图阻止全球化的一些令人害怕而困惑的 后果。应对秩序主义的一个难点在于,它充满意识形态色彩,却又不标榜为意识形态。它反复无常、只管实用、本质虚伪;它的内涵与价值观随着世事的变迁而波 动。
然而,在对付今天的秩序主义的时候,西方可以从昔日对抗共 产主义的历史中汲取经验。西方领导人必须回应对自由民主制度的批评,而不只是斥其为阴暗的反自由主义世界观的产物。假如富兰克林·D·罗斯福 (Franklin D. Roosevelt)与西欧的战后领导人无视要求国家提供更好福利的呼声,斥之为受到共产主义启发的思潮,他们就会迎来革命。事实却是,他们打造了进步派 的政治制度,让反自由主义丧失了吸引力。
若是就业岗位在流失、恐怖主义袭击越来越多,民主制度下的 政界人士必须拥有坚定的勇气和新鲜的理念来完成亟需的修补任务。在这场新近出现的世界观冲突中,我们需要新一代的罗斯福、阿登纳与莫内,直面秩序主义的挑 战却又不对其追随者大加鞭挞。冷静的对抗精神才能让民主制度恢复伟大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