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之下微博转型为中国版《美丽新世界》

截至3月底,微博日均活跃用户数达到1.2亿,较2013年底的水平增加了近一倍。

中国政府对互联网的监管有时被比作类似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小说《一九八四》(1984)里的场景,这部小说描绘了一个政府监控和审查无处不在的世界。

这种比较引起了共鸣。但一个同样贴切的比喻可能来自另一部英文反乌托邦小说──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美丽新世界》(Brave New World),这部小说中所描绘的那个国家鼓励享乐主义娱乐和过度消费,但不鼓励批判性思维。

中国社交媒体公司微博(Weibo Co., WB)过去三年的转型彰显出,中国当今的互联网言论是如何充斥着过多琐碎信息,而缺乏批判性言论。

直到2013年,微博这个虚拟公共广场还允许发表以中国标准看来相对自由的言论,这些言论为有关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的全国性讨论定下了基调。一些中国人曾希望微博可以帮助中国成为一个更民主的社会。

但经受了2013年夏天以来对网络异议的一系列打压、从而令微博“变味”之后,该公司改变了路线。微博将受众目标转向了中小城市中较年轻的用户,这些用户利用微博分享他们对娱乐明星、网络红人和中国政府的热爱。如今,微博更像是一个娱乐和电商平台,而非信息中心。

微博于2009年作为门户网站新浪网(Sina)的一个部门成立,并迅速成为中国知识分子、律师、记者、商人和其他有政治头脑的公民的聚集地。他们在微博上 讨论中国的政治前景、揭露官员腐败并纠正社会不公问题。在一个政府一直具有终极权力的国家,微博曾是中国公众拥有的最赋能的工具之一。

中国相关部门很早就想控制微博,但是用户也设法突破控制。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叶菁(笔名为萧瀚)经常在微博上批评中国政府和中国共产党。在过去五年左右时间里,他注册了319个微博账户,但这些账户全部被删除,其中一些账户仅存活了几分钟。

2012年习近平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后,掀起了一场更系统性的打压。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博主成为打压对象。其中一些人在国有电视台上被亮相示众,赞颂负责任发帖的美德。也有一些人进了监狱。

去年3月份,退休的房地产商人任志强在批评习近平的媒体政策后,他的微博账户被关闭。任志强在微博上拥有3,700万粉丝,被认为是微博上最后一大独立声音。

与其他互联网公司一样,微博也必须遵循政府的审查制度。微博在2015年年报中称,根据中国的法律,互联网内容供应商不得发布或展示有损中国国格的内容,不 得发布反动、淫秽、迷信、欺诈或诽谤内容,否则被视为违反中国的法律法规。不遵守规定可能会被吊销互联网内容供应商运营牌照、遭受罚款,甚至服务被关停。 微博称,有一组工作人员负责审查和监控内容。微博未透露其审查团队有多少人,不过一些业内人士认为微博的审查人员可能多达数千人。

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一九八四》式的审查和打压使许多微博用户和观察人士感叹:微博已死。实际上,微博现在以《美丽新世界》的模式活蹦乱跳。

微博在娱乐、旅游、财经、教育和其他政府不在意的“安全”领域培育了新一代舆论领袖。

随着这些新舆论领袖而来的是不同的用户。据微博的数据,有超过50%的微博用户年龄在18-24岁。微博一位高管3月份接受采访时表示,年轻人喜欢购物,他 们关注这些网红以寻求获得购物指导。截至3月底,微博日均活跃用户数达到1.2亿,较2013年底的水平增加了近一倍。

微博一位发言人称,自2013年以来,该公司已从发布大量实时信息的社交网络转型为一个基于个人兴趣的社交媒体平台。这位发言人还说,微博是基于自身对行业趋势的判断做出了这一转型决定。

2015年第二季度,微博开始实现净利润。阿里巴巴集团(Alibaba Group Holding, BABA)旗下淘宝网的一些高端女装店就是由微博网红开设的。阿里巴巴是微博的战略投资者。

投资者已注意到这一点。微博股价从2月份的纪录低点12.09美元(较2014年4月IPO发行价低约8美元)回升至30美元以上。研究公司Arete Research Asia在2月份上调微博评级的报告中称,与Twitter不同,中国严格的互联网内容审查使微博为投放品牌广告提供了更好的环境,而在Twitter 上,广告客户不愿推出品牌营销活动,因为营销广告往往会与突发消息并列显示。

情况的确如此。过去一个月,微博上转发数量最多的100个热门帖子,绝大多数为名人们有关饮食、购物的及时分享,或他们在发微博那一刻的一举一动。上周排名第一的热门帖是一位乐队歌手所发他妈妈给他做的面条的照片,转发量超过110万。

而过去一个月重大新闻事件频发,包括:英国脱欧公投的后续影响、美国和欧洲的多起恐怖袭击、土耳其的未遂政变、特朗普(Donald Trump)和希拉里(Hillary Clinton)分别被各自党派提名为美国总统候选人、一家国际仲裁庭否决中国对南中国海(South China Sea, 中国称南海)的主权申索、导致数百人死亡的中国洪灾。这些大事件中只有南中国海仲裁登上月度热门微博榜单。

美国文化评论家波兹曼(Neil Postman)曾这样比较奥韦尔和赫胥黎笔下的两个世界:“在《一九八四》中,人们受制于痛苦;在《美丽新世界》中,人们受制于享乐。”

中国互联网当前的状态体现了哲学家周濂所说的更为可怕的可能:《一九八四》与《美丽新世界》的变形统一体。他在2014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面对左手是恐惧、右手是娱乐、两手都很硬的政府,人们除了束手就擒,别无选择;这样的支配才是最彻底的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