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妮·布朗克斯-科恩在1948年伦敦奥运会上获得四块金牌,之后收到恶意邮件。
《赛会:奥林匹克全球史》
(The Games: A Global History of the Olympics)
大卫·戈德布拉特(David Goldblatt)著
插图本,516页,诺顿出版社(W.W. Norton & Company),29.95美元。
19世纪晚期,法国贵族皮埃尔·德·顾拜旦(Pierre de Coubertin)未能当上教士,却发现了自己毕生的目标:创立一种脱离政治而存在的体育文化。1896年,第一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顾拜旦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基本上算是吧。
在古希腊,体育赛事被视为一项重要的战备活动,但是顾拜旦在雅典举 办的赛会则要笨拙得多。参赛的241名运动员都是白人男性,一共九项赛事,为期两周。赛跑运动员沿顺时针在环形跑道上赛跑,跑道长度是奇怪的330码。美 国短跑运动员以深蹲作为准备动作,边上其他人站得笔直。一个资金不足的意大利人基本是从家乡慢跑来希腊的。颁奖礼上,人们打黑领带,戴礼帽,当时第一名的 奖牌是银牌而不是金牌。
奥林匹克的真实历史远非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与奥运赞助商口中那些充 满空洞说教和浪漫色彩的怀旧叙事。但是正如大卫·戈德布拉特告诉我们的,奥运会的荒诞性,以及它和现实的脱节是经常发生的,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赛会》一 书经过详尽研究,对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进行了全面描述,从顾拜旦早期的愚笨行为,到今年夏天里约热内卢奥运会上空笼罩的阴云。
戈德布拉特是一位全球足球史作家,为了对整个奥林匹克运动做出全面描述,他接受了马拉松运动员般的挑战。就算仅仅是一本关于丑闻的书,也很可能要写成一部洋洋巨著。但更困难的是,一部完整的奥林匹克史在某种程度上也一定是一部世界史,其范围远远超出赛事本身。
戈德布拉特像一位训练有素的长跑运动员一样,采取了稳健的方式。他基本上采取了学术调查的方法,在每一届奥运会上平均分配时间。他的书主要建立在和奥运赛事有关的新闻、学术期刊和官方报道上,但所有的材料引用都保持着一份必要的质疑。
皮埃尔·德·顾拜旦,现代奥运赛事的奠基者。
如果霍华德·津恩(Howard Zinn)为我们带来的是《美国人民史》(A People’s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戈德布拉特带来的就是一部奥林匹克人民史。我们从中读到,1968年墨西哥奥运会上的志愿者大都是浅色皮肤,中上层阶级的女性,相同背景 但深肤色的人则不能被选中。我们还可以读到,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的中国跳高运动员未能获得奖牌,他在上海家中的玻璃被打破,他的家人受到威胁。戈德 布拉特还写到,在更晚近一些的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许多场馆都主要是由西语裔低薪劳工修建的;一些无家可归的亚特兰大人只要说出自己在这个国家的 任何地方有亲人,或者是可以在那里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可以得到一张去往那里的单程大巴车票。
史上第一次赛事举办地的民生关切被官员们忽视,已经是很遥远的事 了。戈德布拉特详细描写了当时人们对希腊没有经济条件主办1896年奥运会(2004年时也不行)的忧虑。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经济上的成功通常被如 今的顾问团作为值得主办城市效仿的典范,但当时的成功是种种因素结合的产物,基本难以复制,其中包括这座城市惊人的艺术遗产。戈德布拉特写道,那届赛事是 “一次巅峰成就,却不是未来的催化剂”。
如今的奥林匹克赛事呈现出多样性和包容性,但戈德布拉特对历史上奥 运会的叙述做到了更加细致入微的审辨(也更准确)。1924年,威廉·德哈特·哈伯德(William DeHart Hubbard)在巴黎奥运会上获得了跳远金牌,这是非裔美国人第一次获得金牌;但在美国,只有黑人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12年后,杰西·欧文斯 (Jesse Owens)在希特勒时期的柏林奥运会上获得四块金牌;梅森-迪克森线(Mason-Dixon line)以南,没有任何报纸刊登他的照片。奥林匹克高官们对宗教问题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宽容;国际奥委会成员、美国人埃弗里·布伦戴奇(Avery Brundage)(后来成了国际奥委会的主席)据报道曾告诉德国人,他自己在芝加哥的运动俱乐部拒绝接纳犹太人。
顾拜旦觉得女子体育竞赛是“人类眼睛所能看到的最没有美感的景 象”,1912年,他宣布“奥林匹克运动会必须只为男性举办”。有时候,女性参赛者会收到恶意的邮件和嘲弄,比如1948年伦敦奥运会上获得四块金牌的荷 兰跑步运动员范妮·布朗克斯-科恩(Fanny Blankers-Koen)。直到1960年,梵蒂冈还“禁止神职人员观看女性赛事”。在更晚近一些的年代,还有女性运动员不得不忍受侵犯性和羞辱人 的性别检测。
戈德布拉特还描述了与兴奋剂的长期斗争,提醒读者们,使用能提高运 动成绩的药品,在早期的奥运赛事上是“公开的事”。国际奥委会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开始关注,而且不是因为考虑到运动员的健康。他们担心,兴奋剂会威胁 “业余”这个概念(这个概念最终被丢弃了)。当年的辩论,今天还能在全国大学生体育协会(N.C.A.A.)关于学生运动员的定义之争中听到回响,也有助 于解释如今某些药品检测的空洞无谓。
最终,顾拜旦自己的人生并没有登上领奖台。他去世时孑然鳏居,一文 不名。破产是由于一系列错误的投资造成的。如今,尽管赞助资金持续涌入,但全世界不断增加的批评之声也令奥运会失色。只有两个城市申办2022年冬季奥运 会。此外,一位有望角逐里约奥运会的帆船运动员在当地水面撞上了一只漂浮的沙发,船翻落水。
因为体育是一种信仰,很难想象这个世界没有奥林匹克运动。确实,奥 运赛事也给了我们不少辉煌的时刻。人们很容做出这样的结论:奥林匹克“运动”已经背离了顾拜旦崇高的初衷,但是,正如戈德布拉特指出的,那将意味着改写历 史,因为借助体育轻而易举地实现和平,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善意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