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 February 2016

上海——周四，中国负责制定经济政策的官员稍微透露了一些该国在稳定经济和金融市场方面的计划，而中国股市在当天晚些时候又暴跌了逾6%。

在上海举行的一次金融会议上，面对世界上最大的银行和机构投资者，中国官员讲述了他们将如何利用政府赤字开支来刺激增长。中国央行的一位高层领导也承诺，要保持人民币币值，方式是将人民币和一系列其他货币牢牢挂钩。

国际金融研究所(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首席执行官兼所长蒂莫西·亚当斯(Timothy Adams)表示，中国决策者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在经济增长放缓、股市下跌和货币价值波动损害了外界对中国经济稳定性的看法时，一直保持沉 默。他们的沉默被普遍理解为，要么是不愿承认面临的困难，要么是缺乏解决之道。

“他们不用聪明的方式和市场进行及时的沟通，市场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做出理解，”曾在美国财政部任高级官员的亚当斯说。

世界各国的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正飞往上海，准备出席周末在这里举行的会议。全球银行业领袖已经来到上海，正在参加由国际金融研究所举行的一年一度的会议。所以一大批中国官员也从北京前来和他们会面，讨论他们的政策。

目前，中国官员已经承认自身面临诸多挑战，但他们辩称，外界也忽略了，他们有很多可以用以应对的政策选项。

这些官员勾画出，他们希望如何将经济发展的重点从制造、出口和不时狂飙突进的建设领域，向服务业和居民消费转变。他们还表示，希望在不影响经济增长的情况下实现这种转变。

中国财政部副部长朱光耀周四上午表示，李克强总理将于下月初公布今年的政府预算，其中将包括通过增加赤字支出来刺激经济增长的计划。中国去年的赤字支出仅为经济产出的2.3%。“2016年，我们肯定得提高这个比例，”他说。

尽管中国的企业大多负债累累，但中央政府并非如此。

随后，在对国际银行业领袖讲话时，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做出了迄今为止有关人民币不再贬值的最强承诺。他描述了一项基于将人民币与三个货币篮子挂钩的复杂策略。这些篮子基本上相当于，人民币相对美元、欧元、日元和其他一些货币的加权平均。

央行行长周小川计划于周五上午发表讲话，紧接着他还会并不多见地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

他将有不少需要讨论的问题：随着企业和个人因担心人民币对美元进一步贬值而用人民币大量买入美元，这个冬天中国 的资金一直在外流。周四，就在中国官员们讲话的同时，位于上海市另一端的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指数剧烈下挫，最终以6.4%的跌幅收盘——考虑到任何一支股票 价格下跌10%就会停止交易，6.4%更可算是暴跌。

周四的股市下滑，并不是对中国官员的安抚言论做出的反应，而是受到中国金融市场短期利率上扬的刺激。

尽管最近几个月中国出现大幅资金外流，但并不能马上断定，遏制外流速度的努力是利率上升的唯一因素。每年的1月 末和2月初，中国央行都会向经济领域注入巨额资金，以满足春节期间预计会出现的大量消费支出，然后在2月末的时候，再努力收回部分多余资金。每年这都是项 棘手的任务，在金融领域信心低落的时候，尤其如此。

即使中国官员开始推出应对经济疲软的进一步政策，目前也不清楚海外投资者对他们是否有信心。中国一再承诺将采取 措施，限制企业债的快速增长，并对国有企业进行全面改革，尤其是在2013年秋季召开制定政策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的时候。但是事实证明，这些变化的贯彻既缓 慢又艰难，因为它可能涉及到裁员，很多情况下一座城镇只有一家大企业，几乎没有其他雇主，而且在陷入困境的国有企业，这可能会威胁到那些有政治后台的高管 的生计。

中国央行一直试图将更多资金注入经济，以弥补资产外流，防止利率升高。但是，汇丰银行(HSBC)大中华区首席 经济师曲宏斌表示，并非所有离开中国的资金都有害。他估计，其中有五分之三是中国企业用来偿还海外债务的，如果人民币进一步走弱，那么用人民币来计价，海 外债务就会变得更高。

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试图安抚银行业高管，表示中国央行不会容许人民币再次大幅贬值。去年8月，央行让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下跌了4%，在12月下旬和1月初，又再次推动下跌了近3%。

易纲称，中国将用三个加权平均值来确定人民币汇率：一个是它自己计算得出的值，一个来自国际清算银行(Bank of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还有一个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前IMF官员保罗·格伦瓦尔德(Paul Gruenwald)现在是标准普尔(Standard& Poor’s)的亚州经济师，常驻新加坡。他表示，由于美元通常在这些篮子中各占三分之一，可以想见，这种变化意味着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变化的波幅可能会是 目前的三倍。

去年很多时候，人民币即使相对于美元走弱，但相对于更大的篮子却在升值。但是这个冬天，人民币相对于平均值也有所走弱，因为它和美元一起，相对于欧元贬值了。

中国人民银行没有指出哪个篮子最重要，从而保持了较高的灵活性，不过这也增加了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中国自己的 篮子纳入了一些对该国贸易比较重要的货币，比如俄罗斯卢布和马来西亚林吉特。易纲还提到了另一个名为IMF特别提款权的篮子，而它只包括美元、欧元、日 元、英镑和人民币。

去年，一名京东员工在一个仓库里拉着一辆载有商品的推车。京东是接受移动支付的在线零售商之一。

朴剑峰说，他很少带钱包，而且已经两年没用ATM机取钱了。他的手机就是他的钱包。在北京，他用手机支付几乎所有的日常开销，从打车、交水电费到购买日常用品。

朴剑峰的支付习惯反映出科技正在如何改变中国人花钱的方式。仅仅10年前，只有700万中国人有信用卡，几乎所有的交易都是用现金结算的。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主要通过移动设备买东西。

据政府最近公布的报告，去年3.58亿中国人（相当于中国网民的一半）使用移动设备进行了支付，较2014年几乎增长了三分之二。正如许多中国人越过了个人电脑，直接开始用智能手机上网，他们的支付方式也发生了相应的跳跃。

在中国这一快速增长的移动支付市场，有200多家公司正在展开竞争。据北京研究公司易观国际(Analysys International)，2015年阿里巴巴集团(Alibaba Group Holding)的支付宝(Alipay)居于主导地位，占到移动支付交易量的73%。腾讯(Tencent Holdings)开发的微信支付(WeChat Payment)排名第二，市场占有率约为13%。

易观估计，去年中国移动支付设备完成支付和转账共计人民币16.4万亿元（约合2.5万亿美元），较2014年增长一倍，较2013年增长12倍。

阿里巴巴和腾讯对此均有贡献。除了将支付系统与其自身的电子商务网站以及提供送餐、打车、按摩和其他商品与服务的O2O联系起来外，这两家公司还与数百万家 传统商家签署合作协议，包括餐厅、小店和沃尔玛连锁公司(Wal-Mart Stores Inc. ,WMT)。支付宝针对商户在中国的每笔交易收取最高0.6%的手续费，微信的收费则视情况而定。

移动支付最大的担忧在安全方面。但在中国这个很多消费者表示厌倦了国有银行等传统机构的国家，这两家互联网巨头已经通过制定更能回应朴剑峰这类人需求的规则，赢得了一些信任。因此，对大多数消费来说，相信移动支付应用程序并不需要下多大的决心。

这些都让中国成功站在移动支付的前沿，这意味着朴剑峰这类人的“轻现金”生活方式可能预示着，移动商务将如何改变其他地方人们的生活。

现年30岁的朴剑峰和他的妻子张乃予在北京三里屯开一家美发店，三里屯是北京备受欢迎的购物和娱乐区。朴剑峰负责发型设计，张乃予负责化妆并管理店铺和两名员工。夫妻俩和父母及14个月大的儿子住在美发店楼上的公寓里，家里还养了四只英国蓝猫。

他们有大约70%的客户（笔者是四年的老顾客）通过微信进行支付。和现金相比，朴剑峰和妻子更愿意接受微信支付，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支付方式安全、迅速并且为节省了去ATM上或银行存款的时间。他们的大多数消费也使用移动支付：

日常用品： 他们在家附近的超级市场或者在线零售商京东(JD.com)和沃尔玛旗下的1号店(Yihaodian.com)购买日常用品，多使用微信支付。他们也会 从附近一个集市上订购新鲜果蔬和肉类，这个集市有一个微信账号。婴儿纸尿裤和猫粮都是在阿里巴巴(Alibaba)旗下的淘宝网(Taobao)购买的， 使用支付宝来支付。

公共事业缴费：他们用支付宝支付电话费和水电费，只有燃气费仍需到银行支付。

餐厅支付：他们使用送餐O2O叫外卖，然后用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出门就餐时很多餐厅也接受这两种支付方式，包括小面馆和肯德基(KFC)、麦当劳(McDonald’s)等大型西方快餐连锁店。

理财：朴剑峰说，他们把大约人民币10万元资金存入支付宝的货币市场基金余额宝，年利率约为2.6%，高于国有银行0.3%的存款利率。但他说，他们没有买支付宝的共同基金和保险产品，因为收益率比夫妻二人预计的要低。

大件：和很多中国人一样，朴剑锋听说过信用卡欺诈的恐怖故事，比如店员刷两次卡或持卡人难以获得退款，因此即便是在口碑良好的连锁店购买大件，他和妻子也喜欢用支付宝。去年他们买的最贵一件商品是在一家电器连锁店购买的一台逾人民币1万元的空气 化器，用的也是支付宝。

商业用品：以前，朴剑峰向美容美发用品店付现金，以避免支付信用卡手续费。现在这些店也接受移动支付。

房租：他仍用现金付房租，这是房东要求的。他解释说，房东年纪比较大。他的大部分现金收入都花在了这上头。依靠剩余的现金，他有两年时间都没从自动柜员机取过款。

有时候，朴剑峰会碰到消费的店既不接受支付宝也不接受微信支付的情况。但对此也有一个移动解决方案：他把所需支付的金额转账给一名销售员，销售员再替他向收银员付现金。

周二，华盛顿，美国财长卢从白宫走廊走过。

美国 财政部长雅各布・卢(Jack Lew)周四抵达上海，与来自二十国集团(Group of 20, 简称G20)的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晤。此间，他接受了《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记者Greg Ip的专访，与记者探讨了他在推动其他国家通过财政刺激和结构改革促进经济增长方面的努力、中国该不该让人民币贬值、以及乌克兰和波多黎各所面临的债务问 题。以下是略加编辑的采访内容：

WSJ：有观点认为，眼下的汇率波动是由持续分化的货币政策引起的，是一种以邻为壑的局面。从目前情况看，是否需要加强汇率政策的协调？

卢： 各国的财政和货币当局都有必要加强沟通和协调，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全世界的紧张与焦虑。核心问题在于，目前各国经济状况存在分化，美国经济一直好于其他 经济体。其他国家则差异较大，也都试图用不同手段来刺激经济增长。我认为，越是依靠综合性的手段来提振经济，效果就越好。如果过于依赖一种工具，不会有好 的效果。

WSJ：对于当前的汇率走势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虽然汇率反映了合理的货币政策举措，但由于没有重视财政手段的配合，这些货币政策本身难以达到预期效果。

卢： 我们反复强调，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有必要加大财政工具的使用力度。日本推迟上调消费税做得很好。我们鼓励他们推出更多财政刺激政策，但对日本来说十分艰难。 日本的债务规模已经达到GDP的两倍多。长期来看，他们需要增加收入并控制支出。但为了摆脱长达数十年的经济疲软，他们不能冒险让经济因为一项可以避免的 政策而再度陷入衰退。

对于欧洲，我们的看法是明确的：只要有财政刺激的空间，就应当利用起来。欧洲为了应对难民涌入而增加了一些支出，这最终会刺激经济，但显然不足以提振整个欧洲经济。

中国则越来越明确地表示，需要同时实施财政和货币政策来解决中短期经济问题。中国越专注于刺激消费需求，对中国深化经济转型就越有利。

WSJ：最近有人猜测，中国需要让人民币进一步贬值，可能是较大幅度的贬值，从而减缓资本外流压力。你有何看法？

卢： 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最近接受了一次长篇专访，明确指出了人民币没有大幅贬值的基础。我也没有看到这样的基础。今年年初出现的针对中国经济的一些看法与实际 的经济指标并不相符。和一些观察人士的看法不同，与去年下半年相比，中国经济并没有那么大的变化。所以关键在于，中国要释放什么样的政策信号？他们一定要 明确地指出，人民币不会出现你刚才提到的那种大规模的贬值。

更重要的是，中国必须在改革的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认为真正的挑战在于中国是坚持改革，还是本可以改革的时候不去改革。我相信中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WSJ：包括经济学家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在内的一些人认为中国应该重新实施一些资本管制以避免无序贬值。你怎么看？

卢： 中国现在有资本管制，所以不是要做或不做，而是怎么做。我总是在思考中国所走的路，中国经济是否正朝着更可持续的方向发展？如果做到了，他们就能够把握住 局面。中国仍然有3.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当中国外汇储备还没有这么多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批评他们的外储规模太大了。这些人中现在却有不少认为中国的 外汇储备不够用。

WSJ：你和美国财政部的其他官员一直对中国政府的沟通持批评态度。你自己了解人民币政策吗？

卢： 就像中国所描述的那样，人民币并不是硬性盯住美元。我观察了过去一两年的情况。一个很明显的特点是，人民币大致保持了兑美元和一篮子货币的稳定。而在美元 和一篮子货币走势相反的情况下，就必须做出一些决策以保持这种大致的平衡。对任何货币监管机构而言这都具有挑战性。这也是为什么，在去年8月和今年年初， 中国政府采取的行动遭到了不符合其本意的解读，并引发了市场的过度反应。现在，中国相关部门正通过更加明确地向外界传达其意图而使局面安定下来，他们在这 方面还有更多工作要做。无论喜欢与否，主要经济体的财政部门和货币部门都需要不停地解释自己的做法、想法和计划，否则就可能被误解。

WSJ：你理解他们在去年8月份和今年1月份的做法吗？需不需要主动地向他们询问？

卢：我与他们有定期的沟通。去年8月份那一周正赶上我休假，但我经常打电话。在如何解释这件事上，我从电话里听到的，与我从报纸上读到的不同。我当时乃至之后一直都这么看：你必须公开清楚地与外界沟通，否则别人就会替你去解读。

我 不能肯定他们每次行动的动机是什么。但我的态度很明确，如果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试图用干预手段获得不公平优势，我们不会保持沉默。我们会用所有办法来阐明 我们的立场，那就是必须改变这种做法。但我们也试图去理解一个事实，那就是局面确实很复杂，很棘手。只要中国能向外界表明，当市场需要人民币兑美元升值时 它愿意顺势而为，也就等于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政策方向。​

WSJ：有一位美国总统候选人想在胜选后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并对中国采取非常强硬的态度。这会有帮助吗？

卢： 我们已经说服（中国）同意了若干项方针和政策，这些方针和政策已经使局面向非常积极的方向发展。如果你看一下我们私下里对他们说了什么，以及我们的公开表 态和我们放在报告里的内容，那么你会发现，我们一直很清楚表达了我们所认为的正确做法。而且我认为我们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除了美国自己的立场，我不 会就其他国家的态度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