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毛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集中拘押行动起源

中国偏远西部的地方宣传官员茹克亚·买买提(Rukiya Maimaiti)告诉同事们,中国政府希望清除新疆地区的“极端主义”思想,像他们这样的世俗维吾尔人必须支持这场为人民谋利益的运动。
“要充分理解这项工作是为了挽救你们的亲人、挽救你们的家庭,”在新疆西部边陲工作的共产党官员买买提在一条保存在网上的通讯中写道。“这是特殊时期的一种特殊教育方式。”她的这篇告诫是经常出现在不起眼的政府网站上的一连串证据之一,它们揭示了中国自毛泽东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集中拘押行动的源起,并且确定了习近平主席和其他高级领导人是怎样在其迅速扩张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根据前囚犯及其亲属的说法,在这场引起世界谴责的运动中,成千上万的维吾尔族和其他穆斯林少数民族人士被关进新疆的“转化”营,每次持续数周、数月或数年。北京表示,这些设施为维吾尔人提供就业培训和法律教育,并否认进行大规模拘押。
但是,在网上发表的演讲、报告和其他文件提供了另一种说法,比以前的报道更清晰地说明了中国最高领导人如何启动和升级了这种灌输运动,该运动旨在消除哪怕最平淡的伊斯兰教信仰表达,以及对独立的维吾尔家园的任何向往。
习近平没有公开支持或评论这些营地,但是,根据这些文件,他在2014年访问新疆不久后,就下令对政策做出重大转变,旨在削弱维吾尔人的独特身份,并将他们吸收到一个由汉族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后来有官方报告警告这些政策的效果不够好,于是习近平重新任命62岁的陈全国来负责实施对新疆的镇压行动,这名手段强硬的官员此前在毗邻的西藏任党的负责人。他还被提拔进入25人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会,那是中共治理国家的一个领导层委员会。
“新疆发生的事,是习近平的中国国力‘新时代’之下一项更具强制性的新民族政策的前沿,”澳大利亚拉筹伯大学(La Trobe University)新疆专家雷国俊(James Leibold)说。
特朗普政府正在考虑对涉及再教育营的中国官员和公司实施制裁,此举将把华盛顿与北京之间的贸易和军事争端扩大到人权问题上的摩擦。一个两党委员会已将陈全国和其他六名官员列为潜在目标。
上周,显然是受到国际谴责的刺激,新疆政府发布了“去极端化”的修订规则,这是第一次明确对这种再教育营进行授权。
由于担心穆斯林极端主义和民族主义,北京长期以来一直严格控制新疆,那里的2400万人口中有近一半是维吾尔人。在截至2014年的十年间,新疆的安全部队挣扎于应对一系列反政府暴力袭击,党指责维吾尔分裂主义分子应为此负责。
习近平于2014年4月首次也是唯一一次作为国家领导人访问新疆。在为期四天的访问结束数小时后,袭击者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的火车站附近用炸弹和刀杀死三人,近80人受伤。这次袭击被视为对习近平的抵制,当时他刚刚离开这座城市,誓言要向反对中国统治的维吾尔人亮出“铁拳”。
一个月后,习近平呼吁通过汉语教学、经济激励和国家组织的民族混合,积极地将维吾尔族转变为中华民族的忠诚一员。领导层还批准了一条对新疆实施更严格控制的未公布指令。
“增强各族群众对伟大祖国的认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习近平在当时的新疆工作会议上说。“要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文件显示,在习近平访问新疆后的一年中,中共开始建造“教育改造”营地,警告穆斯林少数民族宗教狂热和民族分裂主义的危害。官员讲话及报道显示,当时拘禁营规模较小,许多被拘禁者仅被关押几天或几周。但对于拘禁营的运作方式并没有公开的指导原则。通过在新疆采取更强硬措施,习近平实际上是在支持一群倡导对共产党长期以来的少数民族政策进行彻底改革的中国学者及官员。
数十年来,共产党在政治上对维吾尔人、藏人和其他民族保持严格控制,同时允许每个民族有一定空间,保留其语言、文化和宗教。这种分区域的举措效仿苏联,将新疆作为“自治区”,让维吾尔人在该区域中理论上享有更大的权利和代表权。
但在1990年代,为政府提供建议的中国学者开始提出,这些政策鼓励了民族分裂,导致苏联解体。为了避免类似问题出现,他们提出,中国应当采取措施坚决地将少数民族并入一个总体的民族认同。“决不能使所谓‘民族精英’有机会成为分裂国家的‘领头羊’,”该群体的一名研究人员胡联合在2010年他参与撰写的一篇论文中表示。
作为统战部一名高级官员,胡联合如今是制定新疆政策的一个有力声音。而作为中共机构的统战部,在该地区的政策上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发言权。他被作为美国制裁的一个可能目标。八月,他在联合国一场听证会上明确否认了新疆存在暴行的报道。“不存在‘去伊斯兰化’,”他表示。
到了2016年,共产党的主要报纸宣布“去极端化”行动正在取得成功;自习近平前往新疆后,没有出现过严重反政府暴力行为的报道。但官员们在重要性较低的论坛上给出的评估则没那么乐观。一些人表示,与上了年纪的人相比,年轻的维吾尔人更加疏远中国。还有人警告,曾去过中东、有时是去叙利亚作战的维吾尔人带回了极端主义思想和战斗经验。
这样的警告似乎意在说服习近平及其他领导人支持更加强硬的措施,2016年8月,他们将陈全国从西藏调到新疆主政。他也成了首位在两个地区都担任过领导人的共产党官员。
在另一个经历着民族斗争的前线西藏,陈全国扩大了安全力量,让共产党官员入驻村庄,并且了收紧了对佛教寺院的控制。
他到新疆后不到三周,就表示按照习近平的命令,宣布了一个增加安全力量的“再动员”计划。
根据一份官方报道,新疆的官员们被告知,要为多年攻势做好准备。2017年3月,地区政府发布了“去极端化”规定,该规定没有明确说明,但为扩大强制收容亮起绿灯,全国人大从未按照中国宪法的要求颁布为这些拘禁中心授权的法律。当地官员迅速开始报告,有越来越多的维吾尔人因需要接受思想灌输而被捕或拘押。
“2017年以来严打收押人员及最终判刑人员多,”一名被派至新疆南部和田的官员去年写道。“送至教育转化中心人员也较多。”
随着这些拘禁营和监视行动的扩大,北京为新疆拨发了新的经费。根据今年早些时候公布的数据,在那里,2017年在安全方面的支出同比增加近一倍,至人民币579.5亿元。“中央层面最终为所有这些行为付款,说明肯定存在着某种认可,”德国的欧洲文化和神学学院(European School of Culture and Theology)学者郑国恩(Adrian Zenz)表示,他对这些拘禁营进行过研究。
新疆各地的拘禁规模可能比起初的预想要走得更远。“他们得用火车站以及其他临时找来的地方关押人,因为他们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前美国国务院分析师杰西卡·巴特克(Jessica Batke)表示。对“宗教极端主义”的定义极为宽泛,其中包括的行为可以简单到试图说服某人戒除烟酒,以及较为严重的过失,这令当局有了极大空间,可以对哪怕稍微显露虔诚的穆斯林进行惩罚。
像买买提这样的地方官员不可能临阵退缩;那些在打压行动中被发现办事不力的人都受到了通报批评和惩罚。公众还被告知,要为一场长久攻势作准备。上周,一名地方官员称该行动为“思想解放运动”。新疆政府去年底宣布,安全行动将进行五年,直至实现“全面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