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遭遇挫折后的亚洲经济秩序由谁来构筑?

太田泰彦:美国下任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内新设了主管经济和外交事物的“国家贸易委员会”,起用了作为对华强硬派而广为人知的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有分析认为,国家贸易委员会将不仅围绕贸易问题制定政策,还将与同属白宫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NSC)合作,提出将国防、安全保障和贸易结合起来的外交战略。这是美国政府首次在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之上设置统括机构。

 

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彼得·纳瓦罗

这在事实上意味着美国的贸易战略将从以国会管辖下的贸易代表办公室为核心,转向政府亲自掌握主导权的路线。特朗普宣称将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正在从根本上不断修正奥巴马政权此前推进的自由贸易路线。除了质疑美国多年来支持的“一个中国”原则的发言之外,在选举战的过程中,特朗普甚至展现出重估日美同盟的理想状态的姿态。美国的对亚洲外交无疑将大幅改变。

 

担任成为焦点的国家贸易委员会领导人的纳瓦罗还曾强烈批评中国在南海的海洋战略。称得上“嫌中”的纳瓦罗将对美国下届政权的对亚洲外交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源自华盛顿的强烈震动或将弥漫亚洲。

 

南海风波

 

波涛汹涌的舞台是南海。这里存在中国、菲律宾、越南、马来西亚和文莱各自重叠、均主张拥有领土主权的岛屿和海域。多年来争端一直在持续,中国通过填埋岩礁建设人工岛和军事基地,事态很难解决。

 

在此背景下,菲律宾寻求通过国际法解决争端。2013年1月,菲律宾阿基诺三世前政权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向设在荷兰海牙的仲裁庭起诉中国。2016年7月12日,仲裁庭作出裁决,几乎全面认可了菲律宾的主张。但在随后的菲律宾总统选举中,寻求恢复与中国关系的杜特尔特当选,海牙裁决的重要性随之迅速下降。

 

一带一路

 

中国经济合作的基本思路是“一带一路”(OneBelt One Road,简称OBOR)构想。2014年11月,在北京召开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首脑会议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了这一经济圈构想。将从中国西部出发、经由中亚通往欧洲的陆上丝绸之路经济带(一带),以及从中国沿海地区出发、连接东南亚、斯里兰卡、阿拉伯半岛沿海以及非洲东海岸的海上丝绸之路(一路)这2个地区作为焦点,提出推进基础设施建设、促进贸易和加强投资等目标。在资金方面,中国将有效利用通过贸易盈余赚到的充足外汇储备。此外,还能设想到在中国的主导下设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亚投行、AIIB)也将参加。

 

自2015年10月TPP达成协议以来,中国开始表现出将TPP与OBOR进行比较的姿态。与用4个汉字表示的“一带一路”相比,采用4个英文字母的OBOR简称更容易像3个字母的TPP那样广为人知。在美国华盛顿,每当民间智库和学术机构举行研讨会等,由中国派出的专家都会对“一带一路”进行说明,强调这一构想带给相关国家的经济利益。

 

“一带一路”的实际就是中国发起的双边经济合作构想,目前具体内容仍不明朗,与像TPP那样制定透明规则的多边贸易协定在本质上有所不同。虽说如此,但在亚洲各地,基础设施建设潜在需求巨大,很多国家认为“只要有了道路和发电站,经济就可以进一步增长……”。从接受经济援助的一方来看,中国不附带棘手条件的援助是值得感谢的。中国并非东盟(ASEAN)的成员国,但只要在慷慨地伸出援助之手的同时,对联合声明的内容提出要求,东盟国家就不得不言听计从。

 

尤其正在加强倒向中国的是在区域内经济发展落后的柬埔寨。柬埔寨洪森政权2017年以后将面临国内选举,执政党柬埔寨人民党(CPP)预计将陷入苦战。来自中国的投资和援助将成为依靠,尤其是关于外交政策,可以说柬埔寨已经对中国唯命是从。在东盟外长会议上,毫不畏惧地作为中国的代言人,堂堂正正地采取行动。反对提及海牙仲裁庭、去掉联合声明主要内容的就是柬埔寨。

东盟为了平等对待国力和经济发展程度各异的成员国,采用所有与会成员必须达成一致的“全体一致”决策机制。也就是说,即使是弱小国家也拥有否决权。柬埔寨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在东盟内都是最弱的,但中国可以利用影响东盟的机构决策。同样,经济运行离不开海外援助的东盟主席国老挝,以及因国企资金丑闻和国内政治纷争而陷入疲敝的马来西亚纳吉布政权对中国的依赖也在增强。

 

另外,由于产油量预计越来越少,由王族统治小国文莱也表现出了亲中国的动向。东盟内的TPP成员国马来西亚和文莱两国今后可能会进一步拉开与美国的距离,转而接近中国。随着特朗普政权的诞生,原打算在东盟内扩大的TPP的基础被动摇,基于规则制定经济秩序的道路渐行渐远。

 

 对美国失望?

 

在商品、资金、人员和信息方面担任东盟枢纽作用的新加坡对特朗普政权的亚洲政策也战战兢兢。2016年8月2日,首次以总理身份访问美国华盛顿的李显龙与美国总统奥巴马举行会谈,随后在白宫召开的记者会上,他表达了对美国尽快批准TPP的期待。李显龙的发言与以往一样用词温和,不过他敏锐地暗示了东南亚各国是如何看待当时因面临总统大选而迷失方向的美国政治。

 

美国下任总统特朗普(UPI-KYODO)

李显龙当时表示,“TPP是美国再平衡(回归亚洲)不可或缺的支柱。不仅是市场开放和制定贸易规则等经济好处,作为安全保障战略也至关重要”。

 

新加坡与文莱、智利和新西兰一起,在2000年代率先描绘了TPP构想。使这4个小国集团签订“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P4)”,并使之生效的核心人物实际上就是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一说到TPP,很容易被认为是美国想出来的主意。但实际上,其原本只是以新加坡和新西兰为中心建立的小舞台,大国美国随后参与进去形成了现在的TPP。新加坡作为TPP提倡国之一,具有小国的志气和自豪。

 

如果TPP扩大,本应按照新加坡的期待进展,但现在势头衰退。TPP设定了对亚洲新兴市场国家来说可以认为是无法达到的高标准,一直以强硬态度进行交涉的美国自身现在却要放弃TPP,亚洲各国对此非常失望。不,逐渐蔓延至东盟各国政权的感情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不信任。再进一步说,也许更接近愤怒。

 

 李显龙忠告美国

 

李显龙以“虽然无意插手美国的内政问题……”为开场白,接着用罕见的热情腔调表示,“从美国参与亚洲地区事务的观点来说,美国的名声已经岌岌可危。(中略)人们在教堂等待,但如果新娘不出现,大家恐怕会深感受伤。不但伤害感情,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还将蒙受实际损失”。

 

TPP协定第30章的“最终规定”里有关于协定生效的规定。该条款为,初始加盟国、即日美和新加坡等12个国家必须全部在2年内完成议会批准等国内手续,或者合计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初始参加国85%的至少6个国家完成国内手续,协定方能生效。从TPP区域内各成员国的GDP来看,仅日美两国就占约80%,因此日美两国只要有一方缺席都无法满足占85%以上的条件。也就是说,TPP要想实现,日美两国的批准是必不可少的条件。虽然日本的安倍政权不受美国动向影响,先行推动了TPP的批准,但如果美国不行动将没有任何作用。

 

特朗普政权的诞生使TPP遭遇挫折后的亚洲经济秩序由谁来构筑?现在还没有看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