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涟-非洲为何成中美角力的第二战场?

9月3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开幕式上宣称,中国(中共)愿以政府援助、金融机构和企业投融资等方式,向非洲提供600亿美元支持,同时免除与中国(中共)有外交关系的非洲最不发达国家及重债穷国、截至2018年底到期未偿还的政府间无息贷款债务。此话一出,引起中国网络舆论一轮“大撒币”的痛斥。
这轮大撒币背后,其实隐藏着北京的国际经济战略转移考量。
正面对垒处于弱势 中共另辟新战场
仔细考究中共当局谈的600亿美元投资明细表及时间点的选择,就会发现中国(中共)向非洲投资600亿,其目的有双重,一是想趁美国新非洲战略调整时期抢占先机,二是中国(中共)在贸易战中被美国压迫得喘不过气,又不想认怂,于是另辟新战场,在非洲进行大国角力。
先说为什么要定成600亿美元额度。8月31日,《华尔街日报》发表题为“为抗衡中国,美国要追加数十亿美元海外投资”的文章,该文说,美国政府计划将数个鲜为人知、但功能相近的政府机构合并为一个有权进行600亿投资的新机构,名为“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其主体为美国海外私人投资公司(Overseas Private Investment Corporation,英文简称为OPIC),该机构是美国前总统尼克松1971年成立的“海外民间投资公司”,用来协助美国企业投资开发中与新兴市场,以进一步达成华府对外政策的目标。
在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正式建立后,该机构还将接管由美国国际开发署管理的数个项目,其中最大的项目被称为“发展信贷授权”。拥有这些权限后,可以帮助美国公司在为别国提供重大基础设施和发展项目的融资选择上与中国旗鼓相当地竞争。
中国(中共)与美国在非洲电力建设方面的较劲早在奥巴马时期就已经开始。奥巴马任期最后一年,推出《2016电力非洲法案》,并对美国2000年推出的《非洲增长与机会法案》 (African Growth and Opportunity Act)做了重大修改,使其与世界贸易体系规则一致,有效期延长至2025年9月,这两个法案成为美国“新非洲战略”的两大支柱。中国(中共)对此针锋相对,于2017年宣布以“中国速度”建成非洲最大水电站——吉布三水电站,规模比三峡工程还要宏大。
美国总统川普(特朗普)上任以后,对非洲政策本拟做重大调整,他认为美国基础设施破旧,大量非军事援外不必要,今年预算案还提议把主要援助非洲的“粮食换和平项目”完全废除。
但后来在中美贸易战中,他对中国(中共)的了解逐步加深,发现非洲成了“一带一路”计划的重中之重。因此,他支持众议院提出的法案,将几个功能相近的机构合并成立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并扩大拨款上限,让这个机构有权提供多达600亿美元的开发融资。该法案已经在众议院顺利通过,只需要参议院表决通过。如今美国政界对中国(中共)的态度高度一致,估计不会遇到太大阻力。
中国(中共)对非洲撒币600亿,怼的就是美国这600亿。北京并不想隐瞒这一点,这边宣布投资非洲600亿美元的话音甫落,中国(中共)海外大外宣媒体就陆续宣布:由于中国(中共)“一带一路”计划在全球的影响力日增,美国即将敲定整并数个融资机构的法案,与之抗衡。
中共选非洲作为中美角力的第二战场的背后考量
中美贸易战目前处于不温不火的中等对垒程度。11月6日是美国中期选举日,川普在国内正遭遇民主党及媒体的持续围攻,中国(中共)期望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失利,为中国(中共)带来转机,与此同时也在寻找机会。
8月28日,在北京的一场研讨会上,前中国(中共)商贸部副部长、现任中国(中共)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魏建国清晰地阐释了中国(中共)政府这一意图:未来5年,中国每年出口非洲的商品将达5,000亿美元,非洲将取代美国成为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美国可以向价值5,0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征收关税,而中国输入美国的货物,总共只有1,500亿美元。不过,魏建国也承认一点:中国对非洲的出口与对美国的出口并不一样。
除非洲的出口替代作用之外,北京还有一极为现实的考虑:中非经贸合作多年,不管是通过贷款还是通过贸易方式,不少非洲国家自身金融体系里已经沉淀了部分人民币。在人民币对美元走弱、外汇储备总量维持3万亿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努力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可以减轻压力。
自从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五大储备货币以来,共有超过60个国家和地区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其中非洲共有14个国家表示将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尼日利亚等国也愿意采用人民币做为结算货币。
中美在非洲角力 中共胜算几何?
我的看法是:声势上中国(中共)会赢,因为中国在非洲的投资,金主是政府,不计成本大投入、援助与投资界限不分是其特点,也是其“强项”。
今年中共当局承诺的600亿美元非洲投资当中,包括150亿美元的无偿援助、无息贷款和优惠贷款;200亿美元的信贷资金额度;100亿美元的中非开发性金融专项资金;50亿美元的自非洲进口贸易融资专项资金。这种援助与投资不分的做法是中国(中共)政府的传统,例如2013年中方代表在非洲投资高峰论坛中表示,中国(中共)将在2025年前向非洲提供累计1万亿美元的贷款,包括直接投资、软贷款和商业贷款、援助等各种类型。
美国并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援助与投资泾渭分明,不允许二者之间存在灰色地带,投资评估时不免束手束脚,没中国(中共)这么“大方”。
但除了声势之外,中共的这些投资效益却值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中国(中共)对外投资的主体是国有企业,国有企业历年的海外投资大多打了水漂。2016年,中共官媒央广网就公开承认,中国矿业海外投资失败率超过95%。
同年我在《中国海外投资为何麻烦项目多》一文中谈到,被纳入“一带一路”的国家,主要是东盟、南亚、西亚、北非、欧洲等地区。其中除欧洲之外,大多数国家本来就因政治风险较高而国际信誉不佳。在标准普尔、惠誉等国际评级机构对各国的国家主权信用评级中,其中大多数国家的信誉评级都在B级以下,伊朗甚至未能进入评级。
事实也证明,中国(中共)的一带一路已遭遇重大挫折,马来西亚总统马哈迪8月亲至北京寻求中方谅解:因为马来西亚的国家债务已经激增至2,500亿美元,不得不暂停三个主要的基础设施项目。目前约有70个国家参与一带一路计划,其中很多都因此欠下大笔债务,位于华盛顿的智库“全球发展中心”今年3月估计,一带一路计划已导致8个国家深陷债务泥淖。
与中国(中共)国有企业相比,将成为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主体的美国海外私人投资公司(OPIC)过去40年来获利记录良好。美国改组机构,让其承接美国国际开发署的项目,就是考虑了这家公司的盈利能力。
在发展中国家投资,无论是西方国家还是中国,达成协议并不难,真正的难题在于回收投资并保证有利可图。这个问题牵涉到中国(中共)缺乏对其海外投资国赖账的惩罚能力。
西方公司大多在发展中国家都有投资,发展中国家对西方企业不敢轻易赖账的原因,是因为发展中国家的政治高层多选择西方国家银行做藏金之所及子女求学之地,美、英、欧盟的惩罚方式也有多种。而中国既非他国统治者子女求学之地,中国(中共)的金融系统也无法像西方国家那样成为保险箱,因此对赖账国家毫无约束制裁能力。
从中国(中共)政府的立场来看,在中美贸易战难善了的情况下,加大对非洲的投资与出口,算是对中国经济重新进行全球战略定位的一种尝试,能否达到预期目的,则是另一回事。
何清涟是中国经济学者,现居美国。原文刊登于澳大利亚SBS电视台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