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奖之后 中医现代化再陷争议漩涡

中医现代化中国中医科学院实验室

中国沉浸在第一次荣获诺贝尔自然科学奖项的喜悦中,而中国中医科学院对此事的兴奋或者困惑之情,是其他地方所不能比拟的。

中医科学院坐落在旧城区一条阴暗的街道上,占据了一个街区,它以一种不协调的共存感欢迎着来访者:近三米高的毛主席语录,正对着古代医生身着长袍的铜像。这些医生提出了一些治病救人的深奥理论。

这种对比是长达一个世纪的大型辩论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该院退休研究人员屠呦呦因为从植物黄花蒿(Artemisia annua)中提取了抗疟疾的化合物青蒿素,为中国赢得了首个科学领域的诺贝尔奖项。

传统人士说,这个“生理学或医学”奖项也体现了中医的价值,尽管该成果仅仅基于中医的一个狭窄领域。

“我亦喜亦忧,”中医科学院教授柳长华说。“我很高兴这种药物挽救了生命,但如果这是中医未来的必走之路,我觉得很悲伤。”

他说,这是因为屠呦呦的方法,与西方制药企业从全球各地的传统药典中寻找新药的方法,几乎没有差异。

事实上,在宣布奖项时,诺贝尔委员会已经明确表示该奖项不是授予中医的,尽管中国人几百年来以来一直使用蒿属植物来医治疟疾和其他发热症状,尽管屠呦呦说自己是通过阅读古籍找到了萃取方法。诺贝尔委员会表示,屠呦呦获奖是因为她使用特定的科学程序来提取活性成分,并且开发出了一种化学药物。

但柳长华表示,中医最精妙的地方是,医生与病人讨论病情后,每周都会调整由10到20种药草或矿物组成的药方。不过他说,这些药方与人体之间实际的相互作用,几乎还没有过研究。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寻找另一种青蒿素,不过并未成功。

 “我们真的尊重这种文化遗产吗?”柳长华说。“当我们认为中药需要现代化的时候,中药的发展路子要像屠呦呦一样,我认为这是一种不尊重。”

但很多中国人认为这种传统,根本不应该尊重。包括享有盛誉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何祚庥在内的科学家就表示,应该发掘古代方剂,但鉴别这些草药的基础理论早就应该摈弃了。

 “我认为对中医未来的发展,人们应该弃医炼药,就是抛开中医理论,更注重用现代科学途径来研究药草的价值,”何祚庥在接受采访时说。

有关中医的这些针锋相对的观点至少要追溯到一个世纪前。问题的核心是现代中国如何看待自己。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战败和民族耻辱后,中国的改革和革命人士开始摈弃几乎所有源自漫长历史的东西:政治和宗教制度、建筑和城市规划、民族服饰和阴历历法。

传统医学受到了尤为严厉的抨击。中国一些最著名的作家,如鲁迅、老舍和巴金,均把它当做代表中国所有问题的一个典型而加以抨击。在一个开始把科学奉为万灵丹的国家,中医理论晦涩,效果难以证实,且大部分内容都“不科学”。

“当时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中医没有前途,”柏林夏里特医院(Charité Hospital)的中医历史学者文树德(Paul Unschuld)说。“阴阳五行等概念,通通被认为是落后的。”

然而,共产党在1949年执政时,中国几乎没有西医医院。几年后,毛泽东宣布,“中国医药是一个伟大的宝库。”但与这一赞誉一同到来的还有告诫:中医必须现代化。这意味着要成立中医院、学校,以及像北京的中国中医科学院这样的研究机构。

但资金却大量流向了西医。在毛泽东时代,被称作“赤脚医生”的农村医疗工作者常常是中医,这一点提升了中医的声望。毛泽东去世后,随着国家日渐繁荣,政府更是对西医寄予厚望。

如今,中国有110万名西医执业医生,而中医只有186947名。在全国的23095家医院中,只有2889家中医医院,《2013中国卫生统计年鉴》显示。

“它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但中国又把自己定义成了一个与科学联系得非常紧密的现代国家,”伦敦威斯敏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Westminster)的人类学者蒋熙德(Volker Scheid)说。“所以就造成了冲突。”

周五,在屠呦呦曾经工作过的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匆忙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这个问题就显现了出来。几天来,中国记者一直在询问该研究所有关屠呦呦的信息。终于,该机构的管理层周四深夜宣布将召开新闻发布会。

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中国记者向该研究所的两名领导询问了关于屠呦呦的各种情况:她为人怎么样(直率、努力), 她所在的团队有多少人(50人),为什么让她领导该项目(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记者问的问题主要是,她在发现青蒿素后的40年里都做了什么。他们迟疑片 刻,以不自然的表情回答道,她曾经尝试寻找其他药草,然而并没有成功。

在附近一家附属于中医科学院的诊所里,医生称他们知道其中的原因。中医几乎从不单独使用某种植物或矿物,它依赖的是医生根据望闻问切做出的诊断。

今年61岁的胡欣是一名高级医师。他50年前跟随父亲学习草药,后来上了大学,获得了高级学位。但他表示,任何 优秀的中医都必须学习经典著作。部分经典著作成书于2000年前。漫长的上午就要结束了,坐在小诊室里的胡欣刚接待了14名身患肠炎、卵巢囊肿、痛经和慢 性支气管炎等疾病的病人。

胡欣和他的病人都谈到了治疗的成功。尽管如此,胡欣仍对中医受到攻击而忧心忡忡。现在,他乐观地说,诺贝尔奖可以反驳那些批评者。

“将来怎们能说这跟中医没关系呢?”胡欣说。“不能否认那是建立在中医典籍和临床经验的基础上的。”